第34章 （上）

第34章 （上）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天便放晴。温度持续升高，只两天地面上的雪就化了个干净。

天空开始朗润，鸟鸣也变得清脆，我在房间里呆了半个多月，快捂出毛，决定趁吴雅妍不在，带富贵下楼溜达溜达。

院子里很多小孩，有蹒跚学步的小宝宝，有放了寒假三五成群在奔跑玩耍的大孩子，我避开他们，只挑僻静的小路走，富贵把我扯得直踉跄，喝叱了它几次才老实。高大的玉兰仿佛被雪召唤，拼出了全身的力气怒放，大大的花朵或白或红散发着清香。沿着栅栏种的迎春花一丛丛伸展着枝条，也迫不及待地开出了黄花。修剪整齐的冬青开始冒出嫩芽，桃树的花骨朵也悄悄冒了头。远处水榭旁的那棵高大的老柳树，象笼着一层淡淡的青烟，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树下一个女人在打电话。

她背对着路，面向水榭，脚下放着一袋刚从超市买的东西，一手拎着一个足够名贵的包，一手拿着电话在打。她吸引我的不是她手里的名牌包包，而是她那象是在颤抖，却又勉强支撑的瘦削背影。

我太熟悉这样的背影了。当年的母亲就是这样，不论她心里有多苦，流了多少的泪，她给人的背影都是坚强不屈服的。只是她不知道，那只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

我下意识地踅上前。

“已经十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离婚？孩子们怎么办……他们是都大了，但我也不想……你不知道，小雅这次回来问了我几次了……能瞒多久瞒多少……”

我装作无意地偷听了几句，又害怕被发觉，牵着富贵围着水榭转了两圈，又转回来，她仍在打电话。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从远处跑过来，想跳起来去扯垂下的柳条，却脚下一个拌蒜，摔倒在地，正好一屁股坐在了一摊水上。我正要过去扶，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太太追上来，扯起咧着嘴哭的小女孩一通乱骂：“你咋不看路？嗯？你没看见这里有水，多脏，长眼睛是干啥吃的，哭，憋住，哭，还哭……”越说越气，抬手给了小女孩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小女孩猛地止住哭，小脸憋得通红，却又忍不住抽咽起来。

我惊呆了。瞬间气冲头顶，准备过去跟老太太理论。只见挂了电话的女人，回身把小女孩拉到她的怀里，大声质问老太太：“你怎么可以这样打孩子？”

老太太知道理亏，却不想在气势上输，气哼哼地说：“你管，要你管，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如果你不说你是谁，我就报警了！”

“我是她奶奶，你少管闲事。”

女人冷笑：“你是她奶奶就能这样打吗？”

我也上前帮腔：“对呀，有你这样打孩子的吗？你这样打孩子配做孩子的奶奶吗？”

老太太仍旧嘴硬：“小孩子恁调皮，就该打……”

女人一边帮小女孩擦眼泪，一边问她：“宝宝，你爸电话多少，咱们给你爸爸打电话，好不好？”

老太太嘤地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猛地扯过孩子：“这是我们的家事，要你们多管闲事，我一天天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我都累死了，孩子调皮，还不能打一下了……”

祖孙俩哭哭啼啼拉拉扯扯地走了。

我看了一眼女人，五六十岁，相貌普通，肤色黑黄，瘦，一头棕色头发一看就是为了遮白发而染，中规中矩的黑色大衣，低调却又价值不菲，谈不上好看，却气质端庄，有一种旧式闺秀的作派，眼神过处，有一种隐隐的气场。

她也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幽黑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我也只得冲她笑了一下，转身装作看景，在迈步走开之前，象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春天真的来了，花都开了。”

阳光很暖，出了微汗，长时间卧床，稍多走了些路，便力乏，我看了看表，算着时间吴雅妍也该起床了，决定回家做饭。我临出门前已经蒸上了米饭，大骨头汤也一直煨着，回去再炒个菜就好。最近几日，我的身体略好，便从最初的吴雅妍侍候我，换成了我当厨娘，她当食客。我做饭的水平只算初级，做来做去也就那几个固定的菜式，吴雅妍却也吃得香。反正两人的厨艺相当，谁也不挑谁。

我转过楼角，正琢磨是做西红杮炒蛋，还是做胡萝卜炒豆腐，一抬眼，便发现家门口的楼洞前站着几个男人，抽着烟踱着步象是在等人。

我扯着富贵，一闪身，躲进了吴雅妍家的楼洞里。我顾不得按电梯，也顾不得隐隐作痛的伤口，三两步爬上了二楼，咚咚地砸响了她家的门。

门打开，站在门里的却是刚刚在水榭旁打电话质问老太太的那个中年女人。我一愣。我只听吴雅妍说过，还没来过她家，以为敲错了门，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好象是走错了。”

我正要转身敲对面的房门，女人身后有吴雅妍的声音响起：“呀，文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准备过去呢。”

女人神情缓和，避身让我进门：“请进请进，小文是吧，我一直听小雅提你……”这个女人是吴雅妍的妈妈。

我稍稍喘平，说一声阿姨好，紧扯着富贵进门。

同样的户型，装修却不知比我家高了几个档次。这种高级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整个房子是灰灰的色调，没有一点多余的色彩和线条，故意做旧，略显毛糙的墙壁，素水泥地板，极简的灯，几乎没什么家具，显得客厅极大。一个小茶桌是原木的，造型古朴，一个沙发象只笨拙的狗熊卧在屋角，沙发上的一个毛绒玩具狗显示屋里是有人居住的。这种装修风格，是所谓的侘寂风，非有钱不能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