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下)
三人一阵风似的相携关门而去。
良久,秦春才回过神来:“如琢,你看,一个女人如果老了,曾经的恩爱便不在了,男人狠起来,哪有什么情份,多看一眼都不肯,被厌弃罢了。”
坠入失落深渊的秦春忘了我的身份,忘了她是旧爱,我是新欢。面对她的疑问,我有什么能回答她的?
又有敲门声,保姆去开门,进来的不是下去送爸爸的兄妹俩,是马恩华。
看样子,她是常客。她熟门熟路地换了鞋,径直走进来,看到我,也只滞了半秒,便像看家里的桌子椅子般对我熟视无睹,嘴角含着讥诮,自矜地抚了抚额前的头发,走去床前,柔声问:“姐,你病了?”
“没事,已经好了,昨天稚友吵着要吃西瓜,买了一个,我看着好吃,吃了一口,谁知道.老了,肠胃不行了。”秦春的话像从胸腔里发出的绝望叹息。
“没老,姐姐,你最近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今天虽然显得有些苍白,气质更好呢,嗯,有种病态美,林黛玉呢。”
我被马恩华挤到一边,有些张嘴结舌。一个人夸人能夸到她这种境界,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怎么看不出一脸憔悴形容枯瘦的秦春哪里美了?林黛玉?
刚刚在吴建国那里苦求垂怜而不得的憋屈愤懑,此时都报复性地化作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秦春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她吃这一套。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是恭维,即使虚情假意,但又有哪个女人不爱听。
看着几乎要将秦春的手捧在手心,跪倒在地,高呼万岁的马恩华,我不忍再看,端了空碗出去,进了厨房。
保姆正苦着脸在分切羊肉:“妹子,这么一大只羊,冰箱根本放不下呀。”
我洗手帮忙,一边将分切好的肉一一分装放冰箱,一边说:“把羊排用盐和调料腌了,中午我给大家烤羊排。”
保姆凑近我,小声说:“妹子,那个姓马的女人可不简单,你跟春姐说说,让她防着她点,别被骗了。”
“她经常来吗?”
“最近常来,来了就吆五喝六颐指气使的,让我做这让我做那,小人得志,脸变得也快,一见春姐,马上又一副奴才相”
我嘘一声,示意她闭嘴。两人已经从卧室出来,转移到了客厅。只听得秦春在叫:“丽,小丽,洗几个苹果拿过来。”
保姆闻声,欲放下手里的刀,被我按住:“我来吧。”
我洗了几个苹果,端出去,放在茶几上。马恩华仍然把我当空气,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又拿摇控器开了电视,笑盈盈地问秦春:“还看那个韩剧吧?”
大门嘀地一声,吴雅妍兄妹俩一人举着一杯奶茶回来,吴雅妍一见马恩华在,马上变了脸,把奶茶往门口的鞋柜上一拍,冷声问:“妈,咱家现在什么人都会来吗?”
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会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屋里几个女人同时噤声。
秦春在培养孩子方面算是成功,吴雅妍虽然平时做派有些吊儿郎当,张嘴卧槽闭嘴发克,但她在某场合仍会保持着表面上的优雅,比如此时。越是在她讨厌的人面前,她越是不肯失了教养和风度,只见她坐去侧边的沙发,直直地面对着马恩华说:“马恩华,我妈有病,你也有病吧?你来我家是看病,还是找抽?”
马恩华低眉顺目,可怜巴巴地说:“小雅,我为我以前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
吴雅妍气笑了:“我就想知道,像你这种女人,是怎么想的?你想干什么?”
秦春适时地开口:“小雅,进门都是客。”
“客?”吴雅妍提高了声线,“妈,你老糊涂了吗?”
秦春厉声喝止:“小雅!”
在母女俩争吵的过程中,马恩华一直塌肩坐着没动。看架势,她今天势要装怂到底了。像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今天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嘴,反而一副欢迎来骂,你骂得爽就的好的样子,我一时觉得她怪不容易的。
马恩华终于捂脸而泣:“我走好了。”说着,迅速拿包关门而去。
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秦春立刻换了脸,随手将马恩华吃剩的半个苹果扔进垃圾桶,和颜悦色地问吴雅妍:“小雅,中午你想吃什么?你爸拿的羊,是炖着吃还是?”小丽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世上,谁能骗得了她?
我从厨房里伸出头:“我让丽姐把羊排腌上了,中午我给他们烤羊排,再来个葱爆羊肉,今天咱们吃全羊宴,就是委屈春姐,你只能吃面。”
吴稚友欢呼,秦春慈爱地弄乱他的头发。吴稚友笑着躲闪,飞快地抱着一本大部头的历史书进书房看书去了。
我去门口穿鞋:“葱不够,我下去买几棵葱。”
我下楼,出了门洞,一眼便看见坐在楼洞口的排椅上的马恩华。看到我,她仰起脸,演技拙劣地装看不见,我却上前两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了她面前。在我的注视下,她故作镇定地从包里摸出烟,半天才摸出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将烟喷到我身上,有些破罐破摔地说:“怎么?站我面前做什么?问我要烟抽么?”
我向她伸手,她一愣,把烟递给我,我抽一支叼嘴上,伸头过去让她把烟点着,吸一口,说:“谢谢。”
她问我:“挺老练,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我弹弹烟灰:“二十。”
她上下审视我:“看不出来,表面挺文静,其实是个痞子。”
“是,我一直想做个坏孩子,从我爸和我妈离婚开始。”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我都不禁会黯然。
“你爸妈离婚是因为你爸在外面找女人?”
“对。”
“我懂了,我懂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了。”她点头弹烟灰。可能我的态度令她松弛,竟然想跟我掏心窝子,她狠狠地抽了一口,盯着手里的烟说:“我是最近才开始感觉有些离不开它了,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你那个教练呢?”
她平时在我面前总是像充满戒备的斗士,一副随时都要拔剑与我决斗的样子,今天却好像突然放弃了武装,猫一般慵懒随意:“跑了,带着我的钱跑了,怎么,想看笑话?我活了三十多年,硬生生活成个笑话,没关系,你笑好了,你是胜利者,你有资本笑,我有什么呢,我是小三,我是道德败坏的贱女人!吴建国说甩就把我甩了,甩鼻涕一样,我想跪舔春姐,人家根本把我当玩偶,用个没影的破经理吊着我,没事逗个乐子。我知道是你怂恿春姐告我,我跟老吴这些年,他确实给过我不少钱,但我现在没有了,被渣男骗光了,你听着开不开心?我这样的下场是不是罪有应得呀?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不配拥有财富和尊重,怎么样,我说这些你得意了吗?”
“你还有房子呢。”
马恩华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两脚,咬牙切齿地冷笑:““是,是还有房子,我就剩套房子了,难道我一无所有睡大街上你们才肯放过我?我今天把话摞这,你们告也没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抽了抽鼻子,起身,蛮横地一把推开我,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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