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2024-03-07 作者: 丰芝
第103章

第103章

关于时间,每个人对它的理解都不一样。或是说,每个人在不同的心境中,对时间会有不同的理解。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过得格外慢。

花迟不开,春雨迟迟未来,等花终于开了,又好像过了一瞬,花便在燥热的春风中凋零,失却了往年在细雨中欣赏花瓣零落成泥的美感。

在赵新远带领的律师团队的努力下,在同哥几位大神级别的同学的暗中帮助里,又在吴建国的背后运作中,同哥终于在春末夏初的时候,被无罪释放。

逝者已逝,生者何如?

虽然同哥重获自由,但他后面的人生还长,多有歧路。

大白的遗体火化,终于能入土为安。他父母在赔偿金的问题上,狮子大开口,同哥没有讨价还价,几乎把他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

其实,我早已准备好了一笔钱,等着同哥开口,可同哥始终没有上门来。

同哥出来后,带着欢欢回了BJ。

我和吴建国搬去郊区的别墅,原来的家,我让他找人做了一场法事,挂牌出售。无论如何,我是不敢回去住了。

一天早上,我还没睡醒,魏来的电话打了过来:“如琢,我发给了一个链接,去看。”

我顾不得有起床气,爬起来找手机。

她发给我的是一篇微博文章。标题几个血红的大字:妻子欲求不满,海归博士深夜酒后激情杀妻。我将报导一目十行地看完,心脏狂跳了十几秒,一种不祥的预感灰麻麻地顺着尾椎骨上了头。

一看作者的名字,我翻出电话打了过去,对方竟然记得我:“文小姐,你好。”

我一句客套也无,直接说:“王良,王记者,我想和你见一面。”

“好啊,求之不得,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我看了看表:“一小时后,在黄河路的星巴克见。”

我快速穿衣洗漱,开车出门。

一见面,我将手机里打开的网页递给他,问:“是你写的吧?”

他只看了一眼,便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文小姐,写得不错吧?要说起来,您还是我的老师,托您的福,经您点拨,我一下开了窍,现在我的微博涨粉好几万”

“闭嘴!”我气极,大叫一声,吓得端咖啡过来的服务生一哆嗦,迟疑着退了一步,才又战战兢兢地把咖啡端了过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问:“你写这样的文章,经过考证了吗?你有记者的良知吗?你的职业素养呢?文章里面写的都是事实吗?你知道当事人有多痛苦吗?你知道这样写会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怎么可以写这么不负责任的文章?”

王良被我的一番连珠炮般的质问搞懵了,但他常年与人打交道,反应能力超强,迅速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将咖啡推到我面前,笑得温文尔雅:“姐姐,姐姐,喝咖啡,喝一口消消气,美女不能生气,一生气就不好看了。”

巴掌不打笑面人。我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下破功:“王记者,你怎么也跟风为了博眼球,搞这些标题党呢?”

“不标题党,没流量,不涨粉呀,姐姐,我就是靠这吃饭的,是不是这篇文章伤害到您了?您和姓崔的和姓白的是不是认识?”

“他们是我哥哥嫂子。”

王良向我搓手致歉:“对不起,对不起,这真是不幸,是老弟我做得不地道了。”

我闷闷地喝了一口咖啡,目露凶光:“把文章删了。”

王良推了推眼镜,露出为难之色:“这姐姐,我是可以删,但你看这转发量,太火了,我现在删也于事无补了呀。”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真恨不得把他的眼镜摘下来踩下稀巴烂。他被我看得不自在,捂着肚子站起来:“我去上个洗手间。”

半天,王良没有回来,我却收到个短信: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屁放了吧,账我已经结了,后会有期。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二姨拿着法院传票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王良那个王八蛋写的文章彻底激怒了大白的家人。王良文章里写的那些道听途说的细节,把大白描述成一个当代淫妇,不顾丈夫有病,求欢未果口出恶言,自招杀身之祸。作为大白的家人但凡有点血性,都会愤起反击。况且大白她妈拿到的款项她并不满意,这次更是要借题发挥。

“案子不是结了吗?白家怎么又要告?”吴建国也头大。

我推着他出门:“你去上班吧,我来处理。”

把吴建国支走,我回来与二姨愁苦地大眼瞪小眼。

“白家请的一个律师来找过我,说是咱们隐瞒事实真相,欺骗他们不懂法律,误导法官”短短半年,二姨的头发白完了,眼睛浑浊无神,半天找不到焦点。

“你先回去,我这就出门找律师问问。”

送走了二姨,我在家里遍找车钥匙而不得,正急躁,有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不出我所料,是白家请的律师。三两句,双方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的车钥匙也找到了。

我叫上如磨提前几分钟到了约好的茶馆,对方的人还没到,我点好了茶水,等。

对方来了三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两个态度严肃语气冰冷的律师。

“刘薇?你是谁?和白莹什么关系?”我听到对方的介绍,不由得一愣。原来,这次的原告不是大白她妈,这个叫刘薇的又是谁?

“我是白莹的妹妹。”

“白莹的妹妹不叫刘薇。”

对面的女孩面无表情:“我确实是白莹的妹妹,并且是同父同母,现在的这两个弟弟妹妹和我们是同母异父。”

我难以置信地看看她,又和如磨对视一眼,放弃了追问。

其中一个律师咳嗽一声,象征性地点点头,开始询问,另一人打了录音笔,开始做笔录。

“请问你和崔大同是什么关系?”

“表兄妹。”

“请问你和白莹是什么关系?”

“同学,朋友。”

“你和崔大同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

“和白莹呢?”

“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关系一直也很好。”

“他们是通过你认识的吗?”

“是的。”

“那他们的关系你应该是了解的。”

“说是了解倒算不上,他们婚后一直在BJ生活,我们很少见面。”

“说说你和他们在BJ见面时所看到的情形。”

“前年秋天,我去BJ,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看了一场电影,看完电影,因为聊电影情节,他们吵了一架,吵得挺凶,后来回到家又关着门吵了许久,第二天我就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婚后生活并不愉快,崔大同与白莹的关系也不合谐。”

我觉得他们有误导的嫌疑,不禁皱眉:“他们结婚才一年多,还在磨合期,年轻人火气旺,一个脾气臭,一个脾气倔,吵架是难免的,年轻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有时候吵架也是一种沟通方式,我也并未觉得他们比别的夫妻关系更差。”

“请问你和你爱人经常吵架吗?”

我被问住,张嘴结舌半天,才带着气说:“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夫妻的相处模式也不同,再说,我说过他们经常吵架吗?您和您妻子不吵架吗?”

对方并不想在一个问题上与我针锋相对,又硬梆梆抛出问题:“请问,崔大同有抑郁症,是吗?”

“是,是我碰巧去BJ,正赶上崔大同发病,关在家里三天不吃不喝,发脾气,摔东西,莫名其妙地哭,自言自语,是我和我的表妹一起把他送到医院确诊的。”

“请问,经过治疗,后来崔大同的病是不是治好了?”

“说是治好了,但我觉得没有,他的神情和以前是不太一样的,我感觉,他只是用他的意志力在拼命克制。”

“你感觉?你是医生吗?”

“不是。”

“据我们了解,崔大同的父亲对他母亲长期家暴,崔大同是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长大的,在他十三岁那年,还曾与他父亲冲突,拿刀要砍他父亲,之后也一直扬言,要杀了他父亲。他是不是一个性格扭曲阴暗,有暴力倾向的人?”

我的血一下冲到了头顶。我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我对同哥太了解,同哥曾经因为他血液里隐藏的暴戾,因为害怕伤害到别人,而选择独身多年。他和大白的开始,是他小心亦亦思量许久,才勇敢迈出的一步。大白爱他,他爱大白,大白是他生命里的光,每个人心里都有恶魔,又都心向光明,希望被拯救,被光明照亮。可我要怎么给世人解释同哥内心在阴影里的这种困苦挣扎?

“你们从哪里了解的信息?”

对方有些得意:“无可奉告。”

“是,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事实背后还有”

对方果断地打断我:“法律尊重的就是事实,别的都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孔子老人家都说了,眼见不一定为实.”

对方再次打断我:“问题是,这就是事实,跟孔子有什么关系?孔子还讲究仁义礼智信,崔大同把拳头挥向弱小的女人,这属于仁义礼智信的范畴吗?”

我已经气极败坏,恨不得掀了桌子:“崔大同没有打过白莹。”

“是,崔大同没打白莹,但他杀了她。”

我在对方的咄咄逼问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我平复良久,伏下身来,用祈求的语气说:“白莹是我好朋友,也是我嫂子,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发生,我并没有想偏向谁,他们有孩子,孩子可怜,她已经没有了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

“孩子确实很可怜,她的妈妈是被一个丧心病狂人杀死的,而这个人是她父亲,这样的父亲不但不忏悔,竟然妄图逃避法律的惩罚。”

我瘫坐在椅子上,对面的人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如磨默默地把我送回家,悄无声息地走了。我上楼,给同哥发了一个长长的信息。谁知刚发出去十分钟,他就回了。他只回了几句话:我明天把工作交待一下,后天回去,我愿意接受命运的惩罚,监狱是我最好的归属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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