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上)

2024-03-07 作者: 丰芝
第123章 (上)

第123章 (上)

我一出院,直接飞去四川。

我不能呆在家里,不能走回家的路,不能去三姨画室,更不敢去老妈家.每一条街,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我感觉在每一个阴暗处,都有窥探的眼睛,有伺机要扑上来的黑影。以往所有熟悉的一切,都令我莫名恐惧。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几乎不能单独呆着。我买了机票,千里寻夫。

我在成都下了飞机,叫了一辆车,奔波了三个多小时,去吴建国所在的工地找他。

工地的指挥部在莽莽群山的一个山沟里,临着一条正在修建的公路。巨大的混凝土柱子林立,直插云宵,工程车来往不绝,沙土飞扬。

正是正午,太阳毒辣地照着大地,群山在阳光下投下巨大阴影,我经过层层门卫,顶着大日头进了指挥部大院。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三五成群地走过,手里端着饭盒,一边吃一边说笑,我舔了舔嘴唇,我也饿了。我汗流浃背地经过一排排临时工房,在棵老树下,问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正蹲在树荫下端着一个大搪瓷碗埋头吃饭的人:“请问.”

那人抬起头,两人一起愣住,半天,一起笑了起来。

“你怎么找过来的?”只见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的吴建国,尴尬地端着他的大碗问。

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抢过他手里的半个馒头,又端过他的碗:“嚯,还有肉,伙食不赖嘛。”抄起筷子就吃。

有一个夹着图纸匆匆而过的人眼看已经走过去,又退着拐回来,笑着问:“老吴,老吴,你这是又来客人了?”

吴建国站起来,掏出烟来递过去:“刘工,还不去吃饭?”

被称作刘工的男人笑眯眯地接过吴建国递过的烟卷,夹在耳朵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吴建国的肩,又仰头看看天:“就去,就去,这几天邪了门,太热了,没什么胃口,要是能喝杯凉啤酒就好了.这几天怪得很,半夜总能听到野兽叫,有人说是狼,蛇也特别多,昨天晚上有个工人半夜嚎着跑出来,说是一只蛇掉到他脸上,吓得半死。”

吴建国附合着点头。

“你这人也是,怎么总是用大锅菜招待客人呀,看来,这大锅菜还真是香。”冲我笑着点点头,走了。

我顿时觉得嘴里的肉味同嚼腊了。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刘工话里多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暗含着无限的信息量,我听不出来就是我傻。我有些恨自己的这种本能。

吴建国眼看刘工走远,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这里的人都长年呆在山沟里不见女人,看见个女的就爱开个玩笑。”他的汗水将他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地贴在脑袋上,如石的黑脸上浮着灰尘,颇有些落魄的感觉。

他要是真落魄就好了。

我把碗塞回他手里:“刘工说得对,你的待客之道确实有些小气,我想吃水煮鱼,我想喝啤酒,你带我进城吧。”

他没抬头,闷声把碗里的饭倒进身后的狗盆,叫两声,两只中华田园犬跑过来,我把手里的馒头也扔过去,看两只狗摇头摆尾地吃干舔尽,跟他回屋拿车钥匙。

他的屋子里开着空调,一床一桌清爽整洁,床上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这是他常年保持的当兵时的习惯。我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窗口桌子上放的一束正在努放的野花。像他这种一心钻钱眼里的人,眼里哪有什么花花草草?恐怕水泥柱子都比这花值得他关注。我盯着那束新鲜得像是刚刚采下来的野花,脸上带着笑,装作欣赏:“花真美。”

他低头找钥匙,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花真的很美,而我的心开始枯萎。

两人出门上车,车开出去指挥部半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只开车,并不想打破沉默。他明白我明白,我明白他明白。我们谁都不愿先开口,也许,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输赢,他只是给我消化的时间,他深谙此道,他冷酷至极。

他把车里的冷气开得很大,我只觉得冷,冷彻心扉。

我靠在椅背上,眼看着窗外渐次退却的绵绵山峦,心里渐渐沉入黑暗。一直在山头跳跃的太阳好像突然变灰,随着在天空飞掠的黑色鸟群,乌气沉沉地压下来。我愈发陷入悲伤而不能自拔。山河都在为我变色!

脚下有隐隐的闷声,前方随着公路和河谷,相对而出的山峦微微摇晃着缓缓合为一体,我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又盯着那如同关门般合在一处的山峰看了一眼,指着车前叫:“老吴,老吴”

我的话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的公路像是动画片里的镜头,巨烈地扭曲,挤压,翘起,塌陷,行驶在我们前方的大货车慢动作般缓缓地翻滚着掉入公路下的河沟。伴着我的惊呼,侧方的山坡上有石头呼啦啦地滚落,一块大石咣地一声砸在了车头上。吴建国猛地刹住车,脸色千年不变,声音里却带着惊恐:“是山体滑坡不,是地震!”

“我们.”我想问他,如果是地震,我们是该下车还是坐在车里才能保证安全?

“下车,救人。”说着,他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冲了出去。

我顺手抄了两顶他随手丢在车上的安全帽,自己戴了一顶,不顾一直从山坡上滚落地石头,随他下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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