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2024-03-07 作者: 丰芝
第135章

第135章

每天静等消息是一件特别难熬的事情。我闲着无事,给吴稚友打了电话,得知他没去外地演出,正在家练琴,便打车去找他。

房子一看就是新买的新装修的。临江,户型通透,风景绝佳。这一看就是秦春的手笔。

因为客厅大,吴稚友的琴声在几十平方的空间里回荡,悠扬极了。

客厅被吴稚友搞成了他的工作室,沿墙除挂了几张古琴,还有小提琴,吉它,甚至在客厅的一角,还放了一架三角大钢琴,一个大提琴和竖琴。

等他炫技炫累了,我问他:“这些乐器你都会玩吗?”

他笑着从墙上取下一把吉它,随手弹了一曲:“没有什么难的,很简单,这些都是通着的,我一学就学会了。”好么,吉它竟然被他弹出了古琴的味道。

我蔚为惊叹:“小伙子,了不起。”

吴稚友只要拿起他的乐器,便像入了魔,进入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只见他又抱起大提琴,低头调了音,闭着眼拉了起来。是一首没有听过的曲子,大提琴自有的低音带着点淡淡的忧伤,跳跃的音符是欢快的底色,像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少年,远远地看着他喜欢的美丽姑娘,对她唱出心中的情愫

等他一曲罢了,问:“这是什么曲子?”

“我自己写的。”

我下意识地问:“写给谁的?”

吴稚友突然扭捏起来:“小泽姐姐为什么不来听我弹琴了呢?她好久都没来了。”

我一下明白,吴稚友这家伙情窦开了,他喜欢方泽!

我拍了拍他的头,转移话题:“你妈呢?你妈去买菜了吗?也该回来了。”

“她走了呀,走了三四天了,说我爸出了点事,她回去去找我爸了。”

“你自己在家?”

可能我的语气有些轻蔑,被他敏感地捕捉到,气了:“我可以,我可以的!我出去演出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会自己洗衣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妈不在,阿姨也不在,那中午你就给我做顿饭吃好不啦,我想吃牛排煎蛋加意面,最好再来碗汤,就磨菇浓汤好了。”

他乖乖起身:“这最简单,二十分钟,二十分钟,我就能让你吃上我煎的牛排。”天性单纯的吴稚友不懂得人心的幽微,也许他不想懂,他只靠他的单纯,便能俘获周边的人为他服务,又何需复杂呢。

鸡蛋、牛排和面都是现成的,这也是我查看过冰箱后想到的做法最简单的饭了。在揣摩别人心意,因势利导,审时度势这方面,我已经练得不着痕迹了。

吴稚友放下提琴,进厨房鼓捣半天,还真端出两份像模像样的西餐来。他完全是按西餐厅里的路数,用了一个极大的细瓷盘子,一块牛排,一个溏心煎蛋,两朵西兰花,几根香菜,摆盘摆得周正,还撒了香料,闻着很香。他一板一眼地摆了刀叉,请我入座,还别说,肉煎得恰到好处,又嫩又滑。

吃了饭,我仍旧当大爷欺负老实人。老实人也毫无怨言,去洗碗,洗盘,将厨房也擦得干净如新。他收拾完,又烧水,给我煮了杯喷香的咖啡端给我,殷勤地问我要不要加奶,要不要加糖。来了上海这些时日,他已经把上海人对生活拉足了的情调和细致学得有过之而无不及。瞧他那身穿得周正又略带风骚的打扮,如果他张口“阿拉上海人”,我会真信。

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江景,我想着,如果吴建国能吃上他儿子煎的牛排,喝上他儿子煮给他的咖啡,他得笑醒。

想到吴建国,我的思绪渐渐沉重。环顾这江景房子里一屋的名贵乐器,精心往大师的路子上培养的吴稚友,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可世间有多少像吴稚友这样的孩子,因为穷困,被亲人厌弃着勉强养大或是被弃于孤儿院。如果吴建国和当年的父亲一样,辛苦缔造的帝国一旦倒塌,吴稚友还能像现在这样,沉淫于他的音乐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再一想,我不禁又暗笑。吴建国不是父亲。父亲对他的每个女人都是真爱,但他的女人却未必,他被代姨算计完家产后赶出家门,被我妈诅咒,恨不得他家破人亡才称心。她最后也真是称了心。吴建国比父亲会做人得多。他有和他一起白手起家打拼即使离了婚一听他有难仍巴巴地千里奔波为他分忧的秦春,他有为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而一直暗中襄助并在出事后尽力保全他的程丽,而且,他还有我。

人啊,自以为拼命挣得了功名利,就能保自己一世平安一生荣华富贵,其实,哪个不是患得患失,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为了父亲,我能拼尽全力,为了他,我也可以。不管这日子最后会过成什么样子,他还有我。我是打定了主意,陪着他的。

我闭眼小憩,再一睁眼,吴建国坐在窗前的光影里,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在听吴稚友弹琴,表情陶醉。我揉了揉眼,以为出现幻觉,再一看,可不是真人。他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他得是有多乐呀,这种一天到晚从不把喜怒哀乐挂脸上的人。他儿子的咖啡是快乐水,他儿子的琴声是天外飞音,听而忘忧。

“你怎么来了?”我起身。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吴建国看上去心情不坏,可能是他儿子的琴声确实打动人。但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像是挂着两个面孔。洋溢着热情的笑脸都给了他儿子,只甩给我一个带着隔膜的冷淡眼风和一个令人存疑的姿态,连直接交锋都不肯。

他是以为我是卷着他的财产跑路,想与他划清界限才来上海的吗?我也淡淡地笑,躺回椅子,不语。

“这才几天不见,咱儿子的曲子就弹得这样好了?”吴建国的问话当然不是对我,是从厨房端出清汤面的秦春。

“你听得懂么?”秦春把面放他面前,嗔他。

“当然.听不懂,我听着都像弹棉花。”

两人相视一笑,相对而坐吃面,动作整齐划一,老夫老妻的默契,简直像在给我演戏!

我还没发作,吴稚友被弹棉花的形容搞炸了,气得哼一声,坐去钢琴前,将他自己作的曲子又弹一遍,回身对我说:“姐姐,你给我写个歌词吧,我姐说你会写诗,你给我配个词,我要唱给爸爸听。”

我示意他再弹几遍,一边听,一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笔写道:春风不着痕迹,花开千里,黄昏来临,我在日夜交错的时刻想你。夏雨如注,万物疯长,蜗牛爬上枝头,荷花的暗香中裹着我给你的轻轻絮语。秋叶飘零,静水深流,灵魂被囚禁,一颗橘子在枝头被遗忘。冬雪纷纷,转眼成泥,指爪无痕,我与你擦肩而过。紧握执念,情深不寿,时光如狗,向死而生,仿佛触手可及,仿佛咫尺天涯,天涯又咫尺,每一次告别,都是天涯

吴稚友凑过来看,直到我涂涂抹抹写完,他嚷道:“我不要擦肩而过,我不要情深不寿,我不要告别就是天涯!”

我笑:“不过是歌词,就是个文字游戏。”

他妥胁,但他上琴边弹边唱,却把词改成了:“我与你相遇在转角.深情永存天涯,天涯,我不要告别,相携到天涯.”

配上歌词,确实听来不再沉闷。吴建国的神色喜中带忧,凑过去问秦春:“稚友是恋爱了吗?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秦春用征询的眼神看我。我点头又摇头。这种事,我要是多嘴,我就是驴。

方泽发了条短信给我,我还没来得及看,吴建国的手机响了,我瞄一眼,来电来的名字是刘秘书。他盯着手机好几秒,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用力接通,快步走去书房。

方泽发过来的是喜讯,期盼了好几天的喜讯。我将方泽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读了几遍,喜悦还没冒头,一丝苦涩却没来由地漫入胸腹。

我不是天生识趣,是父母的恶劣关系催熟了我的心智。无论做事还是做人,我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即使受尽委屈,也要苛求自己:我有用,我不可或缺,你快乐我快乐,大家快乐我更快乐。那个讨好型人格已经被自己控制得畸形。

从书房出来的吴建国虽然面色微冷一如既往,但我从他轻快的步伐,坐进躺椅的姿势和他请求稚友弹琴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愉悦。

吴稚友递了一把吉它给我,并试图教我:“姐姐,我弹琴唱歌,你给我配个和弦。”

我随手弹拨两下:“这样吗?”

吴建国插了一句:“儿子,不用你教,人家当年可是练过的。”

吴稚友瞪他爸一眼,却长胳膊一揽,将我圈到琴凳上,亲呢地帮我调紧琴弦:“太好了,姐姐,我好爱你。”

吴稚友看似脑子有问题,其实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看懂人心,又最善良的人。他早已暗中查觉了他父母对我隐隐的冷淡,一心要站我这边,给我支持和宽慰。

吴建国是存心冷淡我,一直与我保持几米开外的距离,坐沙发上和秦春老夫老妻地家长里短。秦春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搞昏了头,眼里都是她的丈夫,对,她从未觉得她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属于她,男人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不对,而我,她哪里还管我这个现任在不在意。

对于像吴建国这样以强者自居的人,大男子主义,天生保护欲极强,如果我肯示弱,他是立马会钢铁化作绕指柔的。但我为什么要示弱?

我暗暗憋着一口气等方泽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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