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 佛魔一念

“他成功了？”

林恒不由地问道。

旋即他又是自嘲一笑。

自然是成功了。

若不然，许仙也不会还被囚禁在镇江金山寺之中。

到底是唐宗宋祖之中的宋祖啊。

一旦乘大势而起，就可化作九天蛟龙。

“不。”

许姣容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他没有成功。

那位福明灵王虽然凭借天下城隍之主的身份，割裂了素贞册封天下地邸的权柄。

可是妖庭的根本，始终是那些妖神妖圣。

只要妖族大运依旧加持，割裂地邸权柄固然会影响素贞的权柄，但依旧是无伤大雅。

那一日的镇江之中，素贞一袭白衣，对福明灵王和法海两位神圣，游刃有余。

以女帝之身，看轻天下须眉。

妖庭之威，依旧可压倒天下。

镇江金山之下，妖气冲天，妖神妖圣，欲要迎回妖庭亲王。”

林恒心中咂舌。

这位白娘子，当真是绝代风华。

升格的法海。

归来的宋祖。

两者联手，都不过是游刃有余四个字。

妖帝白素贞，当真是让人心向往之。

“那另一个变故是什么。”

林恒轻声开口。

既然宋祖的釜底抽薪，割裂权柄，依旧没有奈何白素贞。

那镇江一战之所以白素贞没有功成。

只有可能是另一个变故。

“弟妹手持天篆，苍穹白龙之身，可称一句万法不侵。”

李公甫握紧双拳，面上闪过一丝悲哀。

“然肉身万法不侵，不代表弟妹就无懈可击。

祂天下无敌，可祂敌不过爱人的轻轻一语。

天心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那一日，汉文在金山寺中削发为僧。

口念地藏本愿经，度化天下冤魂。

城隍，本就有度化鬼物之职权。

福明灵王以天下城隍之主位格，聚拢天下城隍神域，勉强塑造小冥界一座。

天下生灵，死亡之后，便会被聚拢于那小冥界之中。

汉文，便是度化冤魂的冥界之主。

那座人间佛国金山寺下，便是小冥界。

法海有言，度尽鬼祸，方证菩提。

天下冤魂，皆入金山。

那一日，法海立地成佛，证法海雷音如来。

镇江之中，升起小灵山，小灵山之下，便是小冥界。

那一日，汉文素贞，相逢陌路，一人落尽长发，一人断情称孤。”

林恒微微沉默。

“你入钱塘县的时候，姣容就已经察觉了。”

李公甫望向林恒，轻声说道：“你不是此方世界中人。

素贞在彻底离去之前，曾经和我们聊过。

那些诸天神圣，或许的确是寂灭了。

可是寂灭的，只是这方世界的他们。

真正的神圣，都有着八身之分。

一证大罗，诸天唯一，祂执掌的权柄，只是这方世界的权柄，真正的天帝，诸天万界，皆是天帝。

素贞坦言，自己离那八身合一之境还颇有距离。

但是却已经理解了其伟力之存在。

这样的存在，不可能寂灭。

那灵山之中的世尊，当也是如此。

这一场天地末法，新神崛起，当是另有所图。

或许，那位得世尊传法的法海，能够知晓一二。”

林恒皱眉道：“可先生应当知道，我不是那些八身合一的神圣。”

“我知道，可是，你是我等了很久的契机。”

李公甫认真的望向林恒道：“你非此界中人，不染此界任何因果。

所以，我想请你去一处地方。”

“何处？”

林恒呆愣半响，望向李公甫。

“去曾经的许府。”

李公甫缓声说道：“我不相信汉文，就真的如此绝情。

而在那一战之后，妖庭掌天，冥界掌魂，灵山度化世人。

地邸偏居一隅。

曾经的许府，却被冥界和妖庭共同封锁。

而且昔日汉文也是在那里梦入冥土。

我希望，你去一趟许府。”

林恒皱眉道：“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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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

在那一场惊世大战之后。

这里已然成为了地界的绝对中心。

于沉浮于天穹之上，日月环绕的煌煌妖庭两极对立。

而镇江的金山寺，更是号称佛国中央，彼岸灵山。

法海雷音如来在证得如来果位之后，以大法力，拔高灵山千仞。

煌煌灵山，以琉璃五宝铺地，有三千僧众日夜诵经。

佛气环绕，让人想不到，在这灵山之下，便是六道轮回崩塌之后的死地冥土，小冥界所在。

那高拔于大地之上，金碧辉煌的小灵山愈是神圣不可高攀。

这潜藏于大地之下，鬼气森然的小冥界愈是因果罪孽缠身。

而在这十万万冥土的中央。

是一袭破旧僧袍的瘦削僧人。

僧人面色蜡黄，低首吟诵经文。

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悲悯的神色。

依稀之间，可看出这僧人曾经也有俊俏的面容。

可如今，嘴唇干裂，面容枯黄毫无血色。

明明年纪轻轻，却有了暮气。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之声响起。

僧人缓缓抬眼。

恍惚间，幽暗的冥土，似乎都被照亮了。

就好像，这十万万冥土中央，升起了一轮大日。

“啊！！！！”

凄厉的惨叫之声响起。

原本潜藏在黑暗之中的重重鬼影，悉数化作森然鬼气。

那大日一般的身影步步前行，竟蒸发无数厉鬼。

当这道身影走到瘦削僧人面前之时，这道身影微微一叹。

“师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身影微微俯身，那重重佛光之下，竟是少年面容。

唇红齿白，眼如晨星，剑眉入天。

一袭白袍之下，少年轻叹皱眉，足以让见者心痛。

“只要师弟发下大宏愿，当可聚拢六道轮回碎片，重塑轮回，成就不下于我的不朽金身。

又何须以身饲鬼，日日沉沦？”

而在少年的对面，瘦削僧人无声一笑。

“何须惺惺作态。

我若当真重塑轮回，你的大宏愿就真成了。

轮回重启，灵山执掌人冥两界，素贞就当真不是你这位天佛对手了。”

少年不置可否的说道：“白素贞出关了。”

瘦削僧人面无表情。

“与吾何关，那日之后，我和她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你在为白素贞镇压一界，却反遭人妖两族唾骂。”

少年轻声说道：“你就当真不恨？”

“你不会懂的，法海。”

瘦削僧人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说道：“你若当真悟尽菩提，为何长出三千青丝？

你明明也有所执，何须来问我？”

少年面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这位法海雷音如来望着眼前的僧人，缓声说道：“许仙，你什么也阻挡不了。

你化身地藏与否，都阻挡不了本座。

那除去福明灵王之外唯一一座不归属我佛门的钱塘神域又有异动了。

本座，会亲自去一趟钱塘，也去一趟你的许府。

大战将起，这次，你救不了白素贞了。”

许仙依旧低首，默念经文。

少年法海转身离去。

良久之后，许仙微微的抬首。

眼神微眯。

十万万冥土再次化作漆黑一片。

即使是天上的大日，也荡不尽冥土的因果罪孽。

这是足以让任何神圣沉沦的万因之地。

许仙的一边嘴角，却悄然勾起。

他的一半面上，面呈悲悯之色。

另一半的面上，却是悲号之色。

悲悯慈悲。

悲号哀嚎。

恍惚之间，无数道鬼影层层叠叠于许仙的半身之上。

他的另一半身，绽放出无量佛光，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枯荣一念。

善恶一念。

则佛魔一念。”

许仙轻声说道：“法海，你不如我。

我才是，那个真正的佛子。”

鬼哭狼嚎之间，许仙的悲悯相似乎在哭。

哀嚎相却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