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十余载的丹圣福地,在今日迎来了几分热闹。
但很快,这份热闹就又复归于平静。
三道身影脱离人群,朝着东南方向快速飞去。
“她这些年一直都呆在小石坪,没有外出一步。”迎着拂面微风,顾彩衣轻声说道。
罗尘听后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复杂。
小石坪。
丹圣福地中的各处山峰洞府本没有名字,多是罗天宗修士搬进来之后过往经历命名。
所以许多地方的名字,都给人熟悉之感。
而惠娘将所居之处取名小石坪,无疑是在纪念百里青川那处洞府。
那里有什么好纪念的呢?
是枯等自己百年时光,还是忍受法力灼体的痛苦记忆,亦或者是在怨自己?
一旁的沧泷开口道:“在你离去一年,我回归福地后,她托弟子姚明月找上了我,恳请我用冰极封之法封印罗灵犀。”
罗尘怔了怔,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当年为了解开沧泷的封印,他也是研究过《十方冻极道》这门冰堡传承功法的。
有关里面的封印之术——冰极封,自然也有所涉猎。
这是一门可以封印修士当时状态的高阶封印术。
优点就是保持被封印者封印前的状态,缺点是修士并不能借助这种封印恢复自己的伤势,并且封印过程中需要外界源源不断的极寒之力。
而让罗尘皱眉的原因只有一个。
“灵犀境界低微,怎么能承受冰极封?”
沧泷语带钦佩的说道:“我当时也是这般劝诫司马道友的,但她却非常坚持。直言你这一去,时间不定,若回来晚了,亦或者没有寻到四阶魔心蛊,那罗灵犀就会错过最适宜的修炼年龄。唯有用冰极封之法将其封印,方可留有余地。至于实力弱小的罗灵犀如何承受冰极封寒气……”
说到这里,沧泷看了看罗尘,低声道:“司马惠娘选择以自身血气,护持罗灵犀不受寒气侵袭。爱子情深,莫过如此。”
罗尘抿了抿嘴,没有再细问。
三人速度极快,在顾彩衣带领下,很快就抵达了小石坪。
虽同名,但风景却大不一样。
罗尘无心细看,略一挥手就解开了护持阵法,大步走了进去。
在进入洞府的一刹,四目相对,罗尘冷峻的神色,不由柔和了下来。
“何至于此。”
当年在罗尘医治下,司马惠娘可称药到病除,连缺失的寿元也通过延寿灵药补了回来。后面精心调养之后,不仅可以继续修行,连带着姿容也焕发一新。
可此刻的司马惠娘,容颜却枯槁了许多。
原本乌黑秀丽的长发,也沾染上了几分灰白。
十年如一日的用气血护持罗灵犀,对于她来说,近乎元气大伤。
司马惠娘看着罗尘,饶是心里面有再多怨气,此刻也烟消云散,喃喃道:“夫君,你回来了。”
罗尘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后方的顾彩衣看着这一幕,便是平时再善妒,此刻也生不出任何嫉妒之心。
惠娘将希望放在儿子罗灵犀身上,她却不同,已是打定主意要好好修炼,未来突破元婴境界,要和罗尘长长久久。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于修仙者而言,更是如此。
且容夫君此刻分润一些爱意又如何?
顾彩衣转身,对沧泷点了点头,“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沧泷微微一笑,向着另一个弥漫森然寒意的房间走去。
司马惠娘看着这一幕,恍然惊醒,连忙问道:“夫君,难道你已经取回了魔心蛊?”
罗尘松开她,郑重点头道:“的确已经取回来了,今日便要替我们儿子解除禁锢。”
一时间,司马惠娘激动不已。
沧泷打开石门,一道寒气扑面而来。
看着里面那冻在血色冰玉里面的年轻男人,不由眉头一挑。
“血透玄冰,司马道友当真付出极大啊!”
司马惠娘并不在意这些,苍白脸色上带着几分希冀之色,“还请沧泷长老替吾儿解开封印!”
沧泷点了点头,缓缓掐起了法诀。
法力流转,徐徐没入血色冰玉里面。
渐渐地,这万年玄冰开始融化,化作一道道涓涓细流飞向沧泷指尖。
约莫一炷香后,沧泷纤纤细指一绕,捏着一颗血珠退出了房间。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谢谢!”
罗尘从容起身,进入了房间。
正值青年状态的罗灵犀眼睫毛眨了眨就要醒来,罗尘一指点在他眉心处。
“再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就可以开始你那梦寐以求的修行了。”
罗尘一边说话,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魔心蛊,就在这颗魔心里面!
咚!
大门轰然关闭,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司马惠娘身躯微颤,担忧不已,顾彩衣在一旁宽慰着她。
“莫担心了,夫君出手,灵犀必会安然无恙。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等他好了之后,如何教导他修行,未来不堕其父之名。”
司马惠娘眼睛一亮。
是啊!
以后儿子就可以修炼了!
自己是要为他好好准备各种修炼资源了。
沧泷轻笑道:“罗尘师兄救我一命,又助我成就元婴期。他现在太厉害了,我没什么能报答的,不妨就爱屋及乌,用这枚蕴含你大量气血的万年玄冰,为罗灵犀量身打造一件护身之宝吧!”
司马惠娘看着眼前优雅美丽女子,感激的连忙点头:“妾身替吾儿万分感谢沧泷长老。”
沧泷摆了摆手,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一旦罗灵犀好转,受到万千宠爱的他,以后必然会修炼有成。
罗天宗应该算后继有人了吧!
……
罗家的魔心蛊之祸,严格意义上来算,持续了一百三十年左右。
是从罗尘肉身涅槃,法力侵蚀司马惠娘开始,后来延续到了儿子罗灵犀身上。
期间两代人所承受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痛苦,外人实难体验一二。
从以往英明能干的司马惠娘,逐渐心性变得偏激,乃至产生怨气,就可见一斑。
直至今日,终于有了解法。
罗尘看着躺在面前的儿子,不由幽幽一叹。
“希望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他不再迟疑,掌心枯荣神火浮现,开始灼烧那颗离了主人依旧跳动不已的心脏。
焦臭气息瞬间笼罩整个房间,大量血肉焚为灰烬,恐怖能量集中到了一点,心脏跳动得越发激烈。忽而!
有一抹令人口舌生津的异香突然出现,掌中心脏化作了一只晶莹剔透,血管都清晰可见的小虫。
正是魔心蛊!
被那离天师苦心蕴养数百年,品阶几乎就要跨过五阶的魔蛊。
罗尘神色凝重,将这近乎达到五阶的魔心蛊,缓缓按向罗灵犀胸膛心脏处。
双方一个接触,那小虫就自动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霎时,罗灵犀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
青年甚至在昏睡中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吼声,仿佛野兽嘶鸣。
这个过程最为关键,要引出与罗灵犀共生的三阶魔心蛊,然后吞噬罗尘提炼出来的极品四阶魔心蛊。
一旦成功,罗灵犀就再也不受人控制,并且可以纳强大蛊虫为己所用。
甚至他若偏激一些,还可以培养出子蛊种植在其他修士身上,然后攫取他人一身苦修道行。
然而以下克上,又岂是轻易之事。
其中痛苦,唯有罗灵犀自己承受。
罗尘所能做的,就是全力压制四阶魔心蛊,让罗灵犀本能的去吞噬那个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足足大半个月后,那扇紧闭的石门,才轰然打开。
等候在外的司马惠娘迫不及待冲了上去,双手抓在罗尘宽厚的大手,眼中满是渴望。
“夫君,灵犀他怎么样了?”
罗尘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顺利!”
司马惠娘如释重负,整个人差点都瘫软了下来。
罗尘为其注入一道法力,温柔的说道:“去看看他吧!那魔心蛊品阶太高,不是他现在能够掌控的,在其吞噬后已经被我封印起来,但正常修炼已经不成问题。”
司马惠娘冲了进去,蒲团上青年正张开眼,神色茫然无比。
“儿子,我的儿子,你终于好了……”司马惠娘抱着青年已是泣不成声。
罗灵犀看着头发斑白皱纹横生的女人,下意识开口:“母亲。”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向门口那高大的身影。
“父亲。”
罗尘轻轻点头,回应道:“嗯。”
……
夜间。
小石坪洞府中,夜明珠光辉照耀下,三道身影围坐一团正吃着丰盛的晚餐。
饭菜的香气,女人的温声细语,青年的默默咀嚼声,让平静的罗尘不由心泛涟漪。
上一世,他未曾有过这种经历。
这一世,即便也曾一家三口如这般和睦相处,可惠娘脸上总是会带着若有若无的忧愁。
如今惠娘不复光彩,容颜淡去,可嘴角挂着的笑容却是由衷无比。
这感觉,倒是不错。
罗灵犀又吃下了一碗灵气满满的米饭,这是他以前不敢敞开肚子吃的东西,如今终于可以大快朵颐。
饱腹之后,他忍不住看向罗尘。
“父亲,你是去了南疆吗?”
“嗯。”
“为了找到魔心蛊,应该很辛苦,很危险吧?”
“还好。”
罗尘口中说着还好,但念及南疆一行,心中其实也颇为唏嘘。
即便谈不上九死一生,可也算千辛万苦。
当然,在家人面前,他自不会多说什么。
司马惠娘如今对罗尘怨气尽去,又回到了先前那善解人意的状态,见到罗尘不想多说,就连忙转开了话题。
“夫君,灵犀现在可以正常修炼了,是不是要为他寻一名师?”
一旁罗灵犀闻言,不由满怀期待的看向罗尘。
天下间又有谁比得过自己父亲呢?
而且他刚好是水火双灵根,也可继承父亲一身高绝厉害的火法道统!
然而面对这番期待,罗尘却是摇了摇头。
“我接下来会很忙,抽不出时间仔细教导你。而且,你不适合修行火系功法。”
闻言,罗灵犀有些失望。
但他也不气馁,能修行就很好了,哪里能苛求更多呢?
司马惠娘犹豫了一下,问道:“火法不行,便是水法了。按理说,我是可以教灵犀的,可当年我并非正常突破金丹期,有些细节不明,就怕教歪了。夫君,你觉得沧泷长老怎么样?”
罗尘放下了筷子,平静的说道:“沧泷晋升元婴不过十年,尚且需要时间打磨境界。灵犀接下来要尽快筑基,却是耽搁不得。因此,需得另寻名师。”
司马惠娘好奇道:“夫君可有属意人选?”
“拜在映璋门下吧!”
“李宗主吗?”司马惠娘喃喃道,似有几分不解。
罗尘耐心解释道:“罗天宗内修行水法者众多,金丹以上者便有沧泷、李映璋、彩衣等等。可若要说境界最稳,法力最为雄厚者,非映璋莫属。尤其,他心性也非常沉稳,掌管宗门井井有条。灵犀虽然接下来要快速冲击筑基境界,可基础却不能忽略了。跟在映璋身边修行,不仅能打牢基础,也能锻炼心性,同时接触罗天宗事务。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经过罗尘解释,司马惠娘也开始觉得李映璋当自己儿子的师父是最好的人选了。
自己倒是着急了点,只想着给儿子请最厉害的师父,却忘了最厉害的不见得就是最合适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李映璋现在是罗天宗宗主!
若罗灵犀能学到一些东西,对于未来接管罗尘打下来的基业,也会有很大帮助。
再不济,自己也能根据丰富的经验,在一旁提点一二。
晚餐便在一家三口的闲聊中渐渐结束。
看着收拾碗筷的妇人,罗尘提出了告辞。
“邓太岳那边怕是等急了,我得去见见他。灵犀拜师之事,你可自己去找李映璋说上一说,他不会拒绝的。”
司马惠娘笑道:“妾身晓得了,夫君你自去便是。”
待罗尘离去后,司马惠娘依旧收拾着桌子。
当她来到铜盆前洗漱之时,这才恍然惊觉,那水中倒映的面容是何等苍老。
……
夜色下,丹山上。
邓太岳忽然睁开眼,走出了大殿,看见一道身影踏月而来。
他吐了口浊气,露出满脸笑容。
“打扰罗兄天伦相聚,是邓某的不是了。”
罗尘摆了摆手,“无妨,我辈中人虽不说清心寡欲,但天伦亲情终究只是片刻欢娱而已。我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耽搁道友前途。”
邓太岳面色一肃,也不再兜圈子。
“你所需的各种药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那醍醐丹真的可以炼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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