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抬眸看了一眼兀自还在发疯砍着石桌的尉迟成瑞，朝欧阳铎开口问道：“他……将会如何？”
欧阳铎低笑了一声：“明天一早起来会很累……而已。”看见司徒瑾微微蹙起双眉，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若是想知道莫青的算计，你倒是可以把那块破布给他闻一闻。”
司徒瑾将手中的破布块又捏的紧了一些。
“我闻得出来，这上面有茜花的香味。”她原以为这是寻找当日害她之人线索的关键，所以对这块破碎的布料尤为在意。自然也发觉了这块不了上头有茜花的香味。恰恰许乔最爱用的熏香便是以茜花为主料的。
没想到，这竟然也是莫青算计中的一环……
她抬眸问欧阳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莫青有问题的？”
欧阳铎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红布块：“从他拿出这块布开始。”
司徒瑾眉间动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布料叫银丝软烟罗，很少有人知道。但是我有位古人十分喜欢，所以我也对这种布料了解一二。软烟罗色泽妍丽，即使放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会褪色，所以极为难得，而这银丝软烟罗更是其中的精品，极为罕有。”欧阳铎解释道。
司徒瑾闻言看了一眼手中的碎布，皱眉：“可这块布却是暗红色的。但你刚刚分明说这就是软烟罗。”
欧阳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碎布：“不会有人浪费那么贵重的软烟罗染上这样暗红的颜色。软烟罗极难褪色，银丝软烟罗更是如此。但是有一种法子却能让软烟罗褪色，那就是用茜花汁勾兑噬心草的粉末，将软烟罗浸泡在其中，不出一刻钟，布料的颜色就会变暗。”
“可是……”司徒瑾更不明白了：“既然软烟罗本就不易褪色，莫青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让它褪色呢？即使他将布料交给我的时候，我会疑心，他只需解释一句这是软烟罗不就可以打消我的怀疑了吗？”
欧阳铎转头看她：“如此贵重的银丝软烟罗，若是在你们司徒山庄，除了你娘和你，还有别人可以拿得到吗？”
司徒瑾明白了欧阳铎的意思。
莫青口口声声说听见山下有人呼救，但是别家能用得上银丝软烟罗的人根本不会孤身一人来到司徒山庄，更别说是在司徒山庄出事而无人得知了。如果是要陷害她，也根本无需亲身上阵。
但司徒山庄中的人，若是能用上银丝软烟罗的，只有娘亲和自己，那自然更是说不通，因为娘亲根本就不会害自己！
那莫青手中的银丝软烟罗就很是可疑了……
可她却摇头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我娘心肠软，又一向公允，便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少不得要分给二婶和许姨娘的……若是莫青所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我年幼之时就呆在司徒山庄，还能带我出去玩的话，那这种事情，他也不会不知道。”
欧阳铎一愣，似乎没想到司徒世家竟是这样的状态，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司徒瑾：“那是我想岔了。看来莫青从一开始打定的注意就是不提软烟罗之名，让你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块寻常布料。”
“不过，他一定要拿茜花汁和噬心草浸泡软烟罗，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只有银丝软烟罗才能将茜花汁和噬心草的汁液最完整的保留下来。平常的布料经过浸泡，过了一两日便只能保住一些香气，却无法发挥毒性。”
“原来如此！”司徒瑾开口道，“你看到那块布料，对莫青起了疑心，这才故意道出他的丹神之名，留下来陪他说话。”
欧阳铎点点头：“我故意和他聊起了丹术，说了许久的话，难免口干舌燥。可他几次捧起那杯茶，却一次也没有送到嘴边。所以我又察觉到这杯中的茶水有问题。那盏茶中是竹清茶加了松露，喝了可以让人发狂。而那块布料上是茜花汁加上噬心草，若是喝过了茶，又闻过这片布料上的香气，便会足足发狂七日，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司徒瑾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慈祥和蔼的灰发老者竟会用如此狠毒的办法对付自己，也不知就是是为了什么……
欧阳铎却好似可以看穿她心中所想，浅笑了一声：“丹神莫青，在进入司徒世家之前，原本受过袁家的恩惠，和袁家千金感情甚笃……”
袁家？
司徒瑾双眼蓦然睁大：“我二婶婶就是来自袁家！”
欧阳铎没有再说话。
司徒瑾心中却忽然明了了很多事情。
她清楚地记得，莫青说过，他在司徒家的身份是护卫，并不是炼丹师。她一直好奇，莫青身为丹神，为什么要前往司徒家当一个小小的护卫，如今她却清楚了。
炼丹师只能呆在丹房，而护卫却可以随处走动，可以方便他去见袁珍珍。
至于自己遇见青舌蟒的事情，看来不止和许乔一个人有关，袁珍珍说不定也参与其中。而莫青一直带自己下山去玩，看来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
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让越家的某个人带着青舌蟒上山，让她命丧青舌蟒之口。
难怪她开始听莫青说起那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听见有人呼救，莫青为什么不能带着她一起去，非要将她一个人撇在原地？
而偏偏就在她被丢下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青舌蟒……
这个莫青，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
而这一次，因为司徒康的缘故，看来莫青早就准备好了要害死她。可是因为迟迟没有看见司徒康，又正巧被自己和欧阳铎看见了他在准备茶水，所以他那盏茶才一直都没有递给自己饮用……
司徒瑾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目中是一片惊疑不定。
既然莫青连这样的毒招都能使出来，就连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都能下得去毒手，那么，她如今所住的房间里……难道还能幸免吗？
欧阳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切放心。既然我早就看出他心怀不轨，自然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你所住的房间内我早已悄悄查探过，并没有任何问题，恐怕莫青也怕你若是在此地出事，司徒家主查到了什么，他推脱不了责任。”
司徒瑾轻点了一下头，提起的心也重重落了下来。
是了，自己若是在灵仙谷出事，莫青是有推脱不掉的责任的。
院中的东西还可以推说是旁人下毒，但是房间内的东西可就推脱不掉了……
也说不准是莫青对自己的计划很是自信，觉得根本无需再用其他的手段对付她了。
“莫青那老头，你打算如何对付？”亲眼看着尉迟成瑞双手变得一片青紫，终于脱力倒在了石桌之上，欧阳铎眼中寒光大胜，冷着声音问了一句。
司徒瑾低低笑了一声；“如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我们识破，那便看着他唱戏好了。到时候，让他一个人既唱旦角，又唱丑角，岂不是快哉？”
“让他自食其果，倒也不坏。不过，对于这种小人，还不如直接……”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刀刃的手势，狠狠一横。
司徒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今这些，不过都是我们的推测。虽然八九不离十，但是杀他之前也得让他死个明白……”她忽然抬头看向欧阳铎，“况且，我看你和他聊天之时，受益良多，多留他几日，倒也不坏！”
欧阳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司徒瑾看，直到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咳，你该回去了。既然莫青的事情我已经知晓，接下来，我自己可以对付。你总是住在司徒家的别院，于你我的名声都不大好。”
欧阳铎却还是没有说话，一直浅笑着看向司徒瑾的眼睛里，缓缓开口：“真像……”
司徒瑾一愣：“像什么？”
欧阳铎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是疑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司徒瑾微微皱了眉，心道：许是自己听错了，就没有再问，而是请欧阳铎离去之时将尉迟成瑞扔出司徒家的别院。
第二日一大早，尉迟成瑞在一片酸痛中醒来。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早已泛着青紫颜色，青筋根根暴突的双手，和那一柄早剑身毁损的不像样子的宝剑，瞳孔重重收缩了好几下。
他想用手腕扶一下脑袋，却发现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了。
“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骤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赶紧运行丹田内的真气，试着打通手臂的筋络。
头疼得都要裂开了，他根本回忆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手心猛然传来剧烈的痛意，如排山倒海而来，尉迟成瑞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冲天的吼声，“啊——”
“尉迟世子，你要发疯，就回你们尉迟家的别院发疯，来我们司徒家的地盘上乱嚎，是个什么意思？”
尉迟成瑞一抬头，就看见司徒瑾一袭大红色水云锦衣，端庄大方地立在自己面前，眼中是一片鄙夷和嘲弄。
“你！你说什么……”
尉迟成瑞又气又惊，他怎么会在司徒家的庭院门口？
他分明记得，他和越离筝一番你侬我侬之后，就携手回了尉迟家的别院歇下。因为顾忌着越离筝的名声，所以他才和她分住了两个房间。
他夜里怎么会忽然跑来了司徒家的别院？
她死死地盯着司徒瑾，冷喝一声：“司徒瑾，是你害我！”
司徒瑾看尉迟成瑞脸上的惊疑不像是作假，眉峰微微一挑，看来莫青的茶果然厉害！
即便是她没有同时中招，只喝了那杯茶，醒来之后也根本不会记得是莫青害得自己……
“尉迟公子，我可不管你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一大清早，你就在我司徒世家的别院门前乱嚎，搅人清梦！现在还烦请你离开！”
这个时候，院内侧边的一座竹楼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头灰发的莫青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这样的场景，赶紧上前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瑾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莫前辈，你来得正好。这位尉迟家的公子无缘无故地躺在我司徒世家的别院门外乱嚎，还污蔑是我害了他！你看这是个什么理！”
尉迟成瑞死死咬牙，忍住手上的剧痛，双目赤红地朝司徒瑾嚷嚷：“司徒瑾！我昨夜分明在我们尉迟家的别院中睡得好好的！几日一大早醒来就在你们司徒家别院的门口，一双手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我的青木宝剑也惨遭毁损，这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
说话间，尉迟成瑞举起了一双青紫交加，皮下冲着血色的手，还昂着下巴指了指地上那表面早已坑坑洼洼的三尺青锋，恨恨地瞪着司徒瑾。
司徒瑾冷冷一笑：“尉迟公子真是好推理！因为你记不清了，所以就是我干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的堂弟司徒康在途中被人劫走，我记不清这事是如何发生的，所以就一口咬定是你干的呢？毕竟，你的确跟我有仇……”
“你！”
尉迟成瑞咬牙切齿地瞪着司徒瑾，嘴唇不断地翕动着，显然是心中气急了。
而莫青，早在看到尉迟成瑞的一双手和那柄裂痕斑斑的三尺青锋之后，惊疑不定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茶盏。
司徒瑾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心中冷冷笑了一声。
后来，在司徒瑾提到司徒康失踪之后，莫青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司徒瑾身上，似乎是想要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尉迟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如果没有，我司徒家今日不愿意待客，还请回！”
灵仙谷是一片无主之地。在这里，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别院，而别院就是自己家的地盘。所以司徒瑾赶人赶得很是理直气壮。
尉迟成瑞强撑着身子才能站起来，站起来之后，他竟然发现不止是那一双手，他全身都极其酸痛，一双腿险些要断了一般……
“一大清早的，这里倒是很热闹！”
远处忽然走过来了一个白衣翩跹的男子，一双凤眸很是慵懒地瞥了一眼尉迟成瑞，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鄙夷。
尉迟成瑞见自己的惨状又被多一个人看到了，脸上清白交加，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回了尉迟别院。
司徒瑾则是轻轻摸了一下手腕间的艳阳玉镯，对上官杰冷冷一笑：“上官世子，有何指教？”
上官杰微微眯起眼睛，眼睛上挑的弧度极像是一只狐狸，充满了魅惑：“司徒大小姐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还真是不惹人怜爱……”
司徒瑾冷哼了一声：“上官世子就是来说这个的？那我可以承认，我是不惹人怜爱，也并不稀罕上官世子的怜爱。请回！”
上官杰缓缓伸手，将司徒瑾伸出来做了一个“请”字手势的手臂挡了回去：“大小姐真是听不出玩笑话，总是把别人说的每句话都当真！”他微微抬眸，一下子看见了站在司徒瑾身侧的莫青，眉间微微一皱，忽然上前一步，“丹神莫前辈，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您老人家！”
莫青摸着胡子，呵呵一笑，看了上官杰一眼：“上官世子谬赞了。什么丹神不丹神的！那不过是年轻不懂事，和几个朋友之间瞎叫的混号罢了……如今我的身份不过是司徒世家的一个小小的护卫，每日只守着这个小院子，擦擦灰、扫扫地、整理整理屋子什么的，倒是比之前逍遥自在的多……”
“前辈过谦了！”上官杰低声道，“我上回还在书中看见过一张前辈亲笔所书的丹方。虽然不过是个简单的低级灵药方子，但是前辈谨慎的态度，倒是让晚辈受益良多……”
莫青这才又看了上官杰一眼。他原本以为上官杰是从欧阳铎那儿听说了他的名号，这才刻意来交好的。却不想，这个上官世子真的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淡淡摆了摆手，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上官世子折煞老夫了！”
两人互相客气了几句，上官杰忽然转头对司徒瑾说：“司徒世家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莫前辈可是拥有丹神之名的高阶丹师，没想到司徒世家却偏偏守着那个没用的小丹师，倒把莫前辈丢到这个二十多年见不到一个人影的地方看屋子，真是不知惜才！”
司徒瑾看了他一眼：“哦？上官世子难道会以为在莫前辈的丹神之名连你都知道了的情况下，我们司徒家竟然还会看不起前辈吗？不过是前辈看不上我们司徒家的炼丹房，这才不愿给我们司徒家当丹师的罢了。若是前辈点头，司徒世家必然派人用轿子把前辈接回去……”
上官杰眉间微微一挑，看向司徒瑾。
说莫青看不上司徒家的炼丹房，这是故意想要回绝他想把莫青揽入上官家旗下的心思。谁人不知，司徒世家的炼丹房在各大世家之中是排在第二位的。至于第一位的欧阳家，那人家的世子都在炼丹，自然没办法可比……司徒瑾分明是再说，就连司徒家的炼丹房莫青都看不上，你们上官杰就别想再打什么主意了……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