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话身世

2024-03-05 作者: 工农雁鸿
第四十四章 话身世

待到各堂主和他们的手下走后,顾家庄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留下来的区区几人没法让它变得热闹,况且一个放着这么多灵位的老宅也只需要安静。

六人再次祭拜了顾家的先祖便离开了祠堂,他们过穿堂、踩着内院的青石板、在影壁处转了个弯,这才跨入一处老迈的耳房——这是老妪和老者前来打理屋子暂时居住的地方。

屋子虽老旧但十分干净,没有奢华的家具摆设,只有掉了漆的桌椅。四壁无物,房梁高挂,在这屋子里说话会有回音。天色尚早,但老者已准备好蜡烛,将原本有点幽闭的耳房堂屋照得敞亮。

桌上摆了好几道菜,鸡、鸭、鱼、肉、配备两三盘蔬菜加一壶米酒。这是农家人逢事请客的日常宴席由老者所做。

众人依次坐下,风娘当然是座上首,冉阿玉、顾婉儿居左右;刀片坐在冉阿玉身侧;秦大姐又坐在顾婉儿身侧;最后老妪老者座在靠门的位置。并没有过多的讲究和繁文缛节,如此安排皆因两名老人在这里看护打扫了一辈子,算得上是顾家庄的半个主人,他们希望给予恩人和客人足够的尊重。

大伙一一见礼,各吃酒一杯。这时候冉阿玉才知道,原来老妪、老者其实十分和蔼,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到顾家庄见到的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老者姓陈字培安,老妪是他的结发妻子名字不行详自称范氏,陈培安的祖上是顾怀明年轻时候的伴读书童,跟着顾怀明一起吃苦和大富大贵,然后再到门庭衰落。顾怀明拿他当亲兄弟般对待,那时的顾家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是叙柳二州的大户,陈家人虽为顾家的长短工和下人,但顾家为富仁义从不责罚打骂待他们极好,因此陈家历代都记顾怀明的恩情,如此才有了虽然顾家庄衰败了这么久,早已人去楼空,但陈培安依然和自己的妻子帮着照看这栋老宅。

“老朽和拙荆敬公子爷一杯”陈培安拉扯着范氏站起身来,“当日在这里冒犯公子爷实属无奈现今向你告罪。”

“何罪之有?” 冉阿玉立马起身举杯笑道:“咱们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识。”

“好一个不打不相识,”秦大姐也立马举杯,“奴家也和公子爷吃酒一杯,望公子爷原谅我那日的轻薄。”

“无妨、无妨。”冉阿玉和他们一饮而尽。

从交谈中得知,秦大姐其实是西鸣城龙头镇人士。十九岁便嫁到了这边,他的相公姓金、是位有功名在身的俏郎君,担任着叙州城知州大人的师爷,而且她嫁的这金家也家境殷实,有良田百亩桑榆千株,又有佃户下人若干,这样的富贵人家自然衣食无忧。

秦大姐原本可以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过着她平静而轻奢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他的相公在协助知州审判一桩案件的时候,得罪了不该的罪的人,于是遭到了极端报复——全家老幼被屠了个满门,宅子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省亲回家的秦大姐虽逃过一劫,可面对着死去的相公、儿女、公婆和残垣断壁,她又如何能独活下去?只不过她一心想要找到仇人为家人报仇,于是带上所剩不多的钱财去叙州城找知州老爷鸣冤,求他查出凶手为家人报仇。哪晓得那知州根本不理她,还以咆哮公堂之罪打了她一顿将其轰出了衙门。

秦大姐拖着一身的伤走投无路,只得寻了一处河边跳河自尽,所幸被风娘所救。风娘见她可怜帮助调查出了凶手并将其制服,秦大姐亲自提着菜刀砍下了恶人们的头颅,总共落地的头颅大概是二十七颗,死者是叙州城的地主和山匪。这是一宗更大的命案,只是碍于风娘的势力,那叙州城的知州老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秦大姐既大仇以报便向风娘磕头,紧接着便要自尽去见自己的相公和女儿,风娘叫她一定要活下去,于是又出钱给她开了‘只一家’客栈,交给了秦大姐一个必须要活人才能做的任务:将客栈当作联络各地义士和英雄的场所。

从此以后秦大姐性情大变,明面上成为这条官道上远近闻名的风骚老板娘,暗地里为风娘联络各地义士、与顾家庄的老者老妪联手开黑店,专杀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土匪和恶人。

“奴家感谢姑姑的再生之恩,”今天的秦大姐穿着素雅举止得体,她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对风娘道。

风娘微微含笑同她吃酒一杯。

“婉儿敬姑姑一杯。”顾婉儿起身道:“如果没有姑姑的话......婉儿还不知道在哪个火坑里挣扎呢!”

“小姐这话说得极是,”老妪道:“姑姑是顾家的恩人,咱们没齿难忘——来老头子,我们一起敬姑姑。”

于是风娘起身含笑又与他们吃酒一杯。

“婉儿别光顾着吃酒,你得向公子爷说下自己的身世了。”风娘将酒杯轻轻放下柔声说道。

“哎!”刀片叹了口气,“只有我刀片孤苦伶仃没人疼,算了老子多吃几口菜压压悲伤。”

风娘白了少年一眼嗔道:“你刀堂主年纪虽小,内心戏可足得很啦!”

听了风娘此番话,这个肌肤黝黑满脸精明的少年郎哈哈直笑。

“婉儿原本是住在潼南县一个叫王家桥的地方,村子里很多人都姓王只有我们一家姓顾。由于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爹便了少管教染上了赌瘾,家里能被他败了个精光,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娘受不了这种日子就偷偷离开了我们。那时候我只有十来岁,为了活下去就帮邻居干活,这样他们就会给我们一顿饭吃。可是爹不喜欢干活老往城里跑,有时候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里会打我一顿;有时候他输了回家还是会打我一顿......”

说起了不幸的童年,顾婉儿的眼泪终于漫出了眼眶跟着脸颊流。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半年,直到有一天他一瘸一拐的回到家,脑袋被打了个洞,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淤伤。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张布卷交给我,说我们祖上是非常有钱的大户人家,先祖叫顾怀明,在这一带接济过不少的人,爹说他对不起我,要我赶快跑,拿着这张布卷去找欠我们顾家的人还债。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从未听说过我的祖先是谁,我茫然的看着他......他推了我一把......我......”

这个娇柔的姑娘仿佛在往自己胸口上捅刀子她几乎说不下去,风娘递给了她一张绢帕给以擦泪。

“我真的好恨他!”她一边擦泪一边哽咽,“是他逼走了娘,现在又撵我走。可是我刚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一群穿得很好的人来到家里——一个女的和五个男的——那女的看了我一眼说样儿很好,便叫人捉住我,爹便开始破口大骂说什么骗子之内的,还抱着木棒跑上来却被一个人踢翻在地。这件事惊动了邻居,他们也拿着锄头、扫帚、围在我家企图救下我。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那个满身都是脂粉味的女人说:‘乡亲们别误会,这丫头已经是我们春润楼的人了,她的老子顾老大以五两银子卖给我的’她还当众拿出了字据说:‘这事儿白纸黑字,咱们去公堂都说得通,你们想救这丫头可以,谁给我五两银子就成。’而我们那个村都是贫苦人家,谁又能拿出五两银子呢?于是我便被带到了春润楼。”

“世间竟真有卖自己女儿的父亲,有倒是虎毒不食子,这人真是禽兽不如。”想到这里冉阿玉捏紧了拳头。

“我在春润楼一呆就是两三年,”顾婉儿叹了口气,“由于年纪太小是无法接待客人,妈妈就叫我干杂活儿:打水、洗衣服、端盘洗碗,空闲的时候就要学习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要观察姐姐们如何同客人们交谈,过后妈妈会拿着荆条问,倘若答不上来就要挨饿吃打。有一天我给姐姐们端酒去被客人看中,那人就指定让我作陪,妈妈说‘大爷叫婉儿唱曲儿跳舞可以,但她还太小不能行房事’的确我那时候只有十二岁怎么能......但那人随手就给了妈妈一锭金子,于是妈妈便没说什么同意了。

“顾姑娘小小年纪不该吃这样的苦的。”冉阿玉将拳头摁在桌上。

“还好有姑姑不然......”

“当时的我正坐在另一间屋子里与人谈事,”风娘伸出一只手捏着顾婉儿的手给以安慰,“听见隔壁房间出现了哭喊声和盘子跌落的声音,于是我们便到隔壁一看,这丫头已经被一个大汉死死的按在了床上了。”

“那天姑姑是位好看的公子,”她抿着嘴瞄了一眼冉阿玉,“简直和公子一样好看。”

“哦!”刀片一拍脑门儿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我老板这么好看啊?”

“吃你的菜。”

风娘从桌下踢了这小子一脚,然后同老者、老妪相互看了看哈哈一笑。

“然后姑姑身边的人一拳就将那人捶个半死,这事惊动了妈妈,她带着一堆人跑上楼来,那些人提着棍棒恶狠狠的。姑姑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也随手摸出了一锭比先前那个人大得多的金元宝。‘人我带走钱给你们,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那些人立马变得点头哈腰,于是我就被姑姑带到了绣庄,之后姑姑从布卷上得知我的身世,然后带我前来查察看,婉儿果然是顾怀明的后人。”

“的确、”老者叹道:“若不是姑姑,我们夫妻二人在有生之年绝见不到小姐。”

风娘笑着摆了摆手道:“就像我与阿玉能团聚固然很好,但更重要的是咱们要将事情办好,了顾先生的夙愿还顾家一个公道。因为这一带不少人确实受了顾家的恩德,加之江湖上的好汉也佩服于顾先生的大义,而婉儿作为顾家的唯一后人是有机会让人家报答的。但绝非是你爹曾经说的那样——那样不对!我们应该利用这种凝聚力为这个世道这点什么,至于你的死去的爹和丢下你的娘,婉儿其实可以忘了他们。”

“是!姑姑。”顾婉儿答道。

“至于公子爷,”风娘一扫四周,“他的身世想必你们也略知一二,更多详细的东西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各位自然会知道,现在好好办事就行。”

“是!”这是除了冉阿玉所有人的回话。

“刀堂主,”一袭黑袍的女人道:“这次解救齐堂主记得带上公子爷,但必须要保护好他,倘若公子爷少根汗毛我唯你是问。”

“遵命!”原本吊儿郎当的少年郎起身抱拳道。

夜幕降临灯影摇曳,举杯喝酒的冉阿玉若有所思。他如何不知道风娘要顾婉儿当着自己面讲身世?她是希望他们结合在一起;她叫刀片带着自己去救齐堂主又是什么意思呢?还不是希望自己能建立功劳和威信让别人服从。

“你安排的很好,”冉阿玉仰头让米酒入喉想,“可我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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