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田嘉禾一出门就望见村委大院前围着一堆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田嘉禾就想过去瞧瞧;但是,他并没有到近前,而是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了。
一堆人围着两只正准备交配的狗,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地逗乐子。
两只狗全不顾忌周边人的嬉笑,也听不懂人的指点。
母狗是只花狗,公狗是只黑狗。
花狗对黑狗并不感兴趣,所以黑狗急得围着花狗的屁股转。
也许是被人群围起来,也许是花狗本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当黑狗选好角度要爬上去时花狗把屁股一扭黑狗就掉下来。
黑狗个小,爬上去很难;但是,这样很多次被摔下来仍然不放弃。也许是花狗被黑狗的执着打动了。
花狗站住,黑狗成功了。
“快看,快看。这回好啦!”
……
围观者比黑狗还兴奋。
“操你妈!”小轱辘冲过来一脚把小黑狗踢了个高,重重地摔下来。
小黑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惨叫着跑了。
“他妈的,这么点的小东西也想好事!”小轱辘对着逃跑的小黑狗骂。
“宗仁,这花狗是你家的?”有人问。
“别人家的我能管?”小轱辘理直气壮地说。
“就是啊,宗仁自己还没有上过呢,能让它上。”有人拿小轱辘开涮。
“他妈的,我自己还没舍得用呢!”
小轱辘不但不恼火,而且还跟着添油加醋,以自贱自虐为乐。
“哈哈……。就是,宗仁要好好看着,留待自己用。”
“哈哈……”
“轱辘,轱辘在这里吧?”
一个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兜子的中年人喊着找小轱辘。
来人跟大家很熟,有人就说:“宗仁,老邢找你。”
小轱辘一看是兽医老邢来了,就说:“是‘熊种’来了,熊种你来干什么?给你姑(猪)治病?”
老邢说:“是来劁你姑(猪)的。”
“老邢是来搞计划生育的。哈哈……”众人都笑。
“宗仁,今天又有下酒菜了。”
老邢是来田庄阉割猪仔的,每次来他都要叫上小轱辘帮忙抓猪。
这活又脏又累,还需要力气大,一般人干不了。
能干的报酬就高,老邢舍不得华大价钱雇人,就找小轱辘帮忙,报酬就是劁出来的猪卵子给小轱辘做下酒菜。
老邢和小轱辘就这样混熟了,老邢一到田庄自然就会来找小轱辘。
万一小轱辘不在家,老邢就只好空跑一趟了。
“宗仁,你家的花狗也得计划生育,要不生出个人不人狗不狗的怪物来怎么办?”有人戏弄小轱辘。
“是啊!宗仁,劁了吧,安全。”
“哈哈……”
小轱辘对着戏弄他的人说:“熊种是来劁你姑(猪)的,他不会劁狗。”
老邢说:“轱辘,不管是狗还是你姑,我都会。喂,你们要是把轱辘摁住了我也劁。”
小轱辘没有跟老邢斗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熊种,把你妹妹小花(花狗)劁了,免得它招的一群公狗每天黑夜都在我屋前咬架,连觉都睡不安稳。”
“小花是你姐啊,你能劁你姐?”老邢说。
“你娘!”小轱辘说着走了。
围观的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小轱辘去找了条编织袋回来,套在花狗头上,连前腿一下子抱起来了。
花狗子在里面呜呜着挣扎,无奈小轱辘抱得紧紧地,一点也动弹不得。
老邢从自行车上取下兜子,拿出个铝饭盒子,里面盛着刀子、镊子、钳子、针、线、碘酒、棉球。
“来,谁来帮忙把两腿分开。”老邢说。
有好事者上前把狗腿分开,老邢取出棉球蘸了碘酒,在狗身上擦了擦,拿起刀子,熟练地划下去。
只听到花狗发出一声惨叫。
“好啦!”眨眼问,老邢站起来,擦擦手。
有几个人遗憾没看清怎么回事呢。
小轱辘把花狗放开,花狗嚎叫着一颠一颠地溜了。
“老邢,走吧!”田本贵来催了。
老邢和小轱辘跟着田本贵去了。
田嘉禾进了村委办公室,里面有田本元和王淑芬。
王淑芬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东西,真狠。怎么下得去手,把只狗在街上给劁了,那只狗叫得那个惨啊! ”
“劁猪,劁羊,劁牛,不都是这样?还有打麻药的?”田本元说。
“昨天的会开得怎么样?”田嘉禾问。
“老板,很紧,启亮书记亲自讲的,他说了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啊哟,有这么厉害?还能血流成河?”田嘉禾以为田本元有点夸张。
“老板,他真是这么讲的,淑芬记得比我明白。”田本元看看王淑芬。
王淑芬说:“就是,这一次很严,形势很紧,谁要是超生了谁负责。”
田本元接着说:“下死命令,还要立军令状。只要有一个超生的,支部书记就要负责,有一个计划外怀孕的支部书记也要负责。启亮还讲……”
田嘉禾打断了田本元的话:“他开会讲那些话,你在喇叭上传达给村民,要把严峻的形势告诉村民让大家知道,这一次很紧,心理要有数。”
“就是,必须在喇叭上讲。启亮说了,要天天讲,白天讲黑夜讲,讲得连街上的狗都知道。淑芬咱俩都讲,一个人讲不行。”田本元说。
“好,咱俩一个晚上讲,一个早晨讲。”王淑芬说。
“要成立专门的班子,一个领导小组,书记任组长。还要成立一个工作队,工作队要找不怕得罪人的,不怕惹事的,敢打的,敢骂的。老板领导小组……?”
“领导小组,支部班子成员都是,再加上幼儿园的姜老师。姜老师可以帮助淑芬做妇女工作,怎么样?”田嘉禾问王淑芬。
“行,挺好的。姜老师有文化,会说,可以做思想工作。”王淑芬也希望有个帮手。
田嘉禾吩咐说:“本元,你任组长,我和淑芬干副的。工作队你兼着队长,其他人你随意挑。”
“老板,大事还得你拿总,冲锋陷阵的事我就干了!”
“没那么严重,有事咱支部班子共同承担,不会让你一个人顶的。没什么,不就是结扎、戴环、打胎!你看看今天早晨老邢劁狗,别人没看到怎么回事,结束了!计划生育也就这么简单。”
“工作队一定得有小轱辘!”田本元说。
“工作队的事先一放,看看形势再说。”田嘉禾说。
“启亮书记说,要立即动手,马上行动。要立即把工作队、领导小组名单报上去。”
“你就让文书随便写个名单报上去,别的不用管,看看形势再说。”
“好,看看其他村的动静。”田本元说。
“大喇叭先用起来,吆喝的越响越好。”田嘉禾说。
“现在就开始,怎么样?”田本元有点急不可待。
“好,我去化工厂了,在办公室听你吆喝。”田嘉禾走了。
“淑芬,现在就用大喇叭讲讲?”田本元问。
“讲,趁热打铁,一放下王书记讲的话咱就忘了。”
“好,我先讲?”
“你先讲,晚上,我再讲。”
田本元打开扩音机,坐到办公桌前,对着话筒吹了吹:“噗、噗——,噗、噗——。”
田嘉禾回到办公室,倒上一杯水,一张报纸放在前面,身子一仰躺在沙发上,就听到田本元大喇叭上开始喊了——
“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都听好啦!都听好啦!现在我要讲计划生育。这次计划生育很严,一个也跑了,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全党动手,全民动员。
上面讲,妇女怀孕书记有责,村里超生书记有责。谁的责任谁负,一查到底。所以我把话说在前面,党员干部要带头结扎、流产。我也跟你们那几个牛头户提个醒,这一次你别往枪口上撞,小心点!
这次不是那次,上面讲,一人结扎,全家光荣。你要是不结的话,该扎不扎,见人就抓。
所以结了好,全村妇女都结了,我这个书记也就好干啦!再说怀孕的,上面讲,见证怀孕,要持证生育。
我不给发证,你怀了也白怀。我不开口你怀了,也生不出来。引出来,流出来,就是不准生出来!
上面的政策是普及一胎,控制二胎,消灭三胎!还有一胎环,二胎扎,三胎刮,四胎杀!
大家都听好了,这次是要该扎不扎,上房揭瓦;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牛头户们听好了,这一次要株连九族的,一户超生,全村结扎!该引不引,株连近邻;该扎不扎,亲戚都抓!这一次要下绝手的,不怕牛头户闹。
上面说了,上吊不解绳,喝药不夺瓶!宁添十座坟,不多一个人!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超生一胎,乡邻受灾!
今后我们工作重点就是: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流产;还要管好两个口,填饱上面的口,堵住下面的口!
我就讲到这里,我下面就是王淑芬的了。”
“这鸟操的!”田嘉禾骂了一句,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