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你们俩不能再陷入这样的事情里去了。‘’
梁琛忍不住发出声,引得图书馆中的学生纷纷侧目,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嫌恶却在看清梁琛和林般的样貌之后消失殆尽。
林般立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梁琛放低声音冷静下来。紧接着撕下来一张便利贴,飞快的写下了几个字,贴到了梁琛的书上。这样似小情侣般打闹而又养眼的场景在外人看来着实令人羡慕,但对于当事人而言,现在面临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柯同凡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梁琛在看到字条上潇洒的字迹后不禁蹙起了眉头。
唯一的办法,意味着林恣意将在高考失利后用她人生中也许最长的那一个假期去经历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也许,这件事情还会扯上林般。这不是一件多么可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你们打算怎么办。”
梁琛的字和他人一样清新俊逸,行云流水,连绵却清晰。
“不知道。看那个盛遇泽要怎么办吧。我会和林恣意一起。她是我朋友,事实上也是因为我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我没法也不能逃。”
林般总是可以给梁琛一些意外惊喜。这样的一张字条,不禁让梁琛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但是这样的微笑却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林般看不到梁琛镜片后,那低垂的眼皮下被睫毛覆盖住的是什么样的情愫。
梁琛佩服林般,欣赏林般,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现在,他要担心的人又多了一个了。
————
“死因?你不觉得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过分了吗?”林恣意不仅嗤笑,这个事情果然不是好解决的程度,“不不管是生前,还是...你现在,我都和你不算熟,甚至于是根本不认识的程度。你不觉得,让我来找你的死因,无异于痴人说梦吗?”
‘’其实你说死人说梦我也不会介意,‘’盛遇泽无奈地笑笑,“没有别的意思,再碰到你之前,作为灵魂的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是碰到你之后,我才有了意识。我的觉醒,是因为你。不是想送走我吗,也许,我的遗愿就是这个呢。”
林恣意被盛遇泽这一番话说得气结——言之有理,让人无法反驳。
“你这是在逼我。”林恣意磕巴半天就说出来这一句话。
‘’我没有,是现实在逼你。不是你要把我送走的吗。‘’
林恣意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着眼直盯着盛遇泽。说实在话,不以那副模样出现的盛遇泽是在是生得让人难以移开眼。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林恣意来说,那一份感叹真能排在浓重的担忧之后。
‘’你说你是被害死的。你这让我怎么找。‘’
‘’或者,你能提供一些线索给我。‘’
“去城北看看,我原本的家在那。”盛遇泽慢慢的开口,声音里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城北是这个城市里的富人区,也是知名的高级商贸区。在所有人眼里,城北就是身份和地位,或者起码是金钱的象征。
“是有钱人呢。不过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怎么,帮你做事,你的家人会给我酬劳吗。”
盛遇泽又笑了,不同于之前的收敛,这一次盛遇泽的笑,笑得很放肆,几乎是疯狂的笑,低沉的声音让这样的笑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然后,是微不可察的叹息。
“谁说城北住的就一定是富人的。你听到的标签,不能代表全部。”
“另外,我没有家人,没有钱,你不会有酬劳。”
“都是你自愿的不是吗。”
我们盛遇泽从小就贱。
“都是你自愿的不是吗。这些礼物,我要求过吗?不全是你自己一定要买的。”
眼前的小学妹战战兢兢的,周围看笑话的人也全都不敢说话了。所有人都没见过盛遇泽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想过当一个像暖阳一样的学长忽然冷下语气应该怎么解决。
“不是啊学长...这些礼物只是我的一些心意而已,这都是我自己攒钱买的,我真的准备了很久。”
“‘谁追到了盛遇泽就请大家吃饭吧,大家都要加油呢’‘那我又要破费了呢’类似于这样的话叫喜欢吗。”盛遇泽的眼里波澜不惊,没有一点点情绪,“不是我说,有这些钱倒不如给自己多攒点东西。我看起来很像这么好打发的人吗。”
没有人想过盛遇泽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嫌弃啊。
“好好学习。就这样。”
“可是你从来没向我要过任何东西呢。我可是你的正牌女友呢。”浓妆艳抹的女孩在人群外听完了盛遇泽的一番说辞,扑进了盛遇泽的怀里。
盛遇泽不喜欢她身上过分的玫瑰香,不喜欢高级的香水味,不喜欢高级的化妆品味。这些味道都让他厌恶,但是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去掩饰自己的厌恶。
“只是为了拒绝她而已。”
“在和我在一起之前,你可不会这么凌厉地拒绝别人。怎么,是太爱我了吗。”
女孩大言不惭,盛遇泽眼里的爱意和嘴角的微笑从头到尾都没有下来过。
“你知道了吧,那些女的被收拾了的事。就是那些跟你表白了的女的。”
盛遇泽眼里的爱意不减,没有回答。
夜晚,盛遇泽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回了家,美其名曰,要打断那条向着外人的狗腿。
他只不过是在用自己唯一可以用的方式来保护那些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欢他的、不应该被欺负的人而已。
尽管这样的方式极端了点,愚蠢了点。
“这怎么回事。”在看到盛遇泽的那一刻,他妈妈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几乎是全身都有伤,但是那几个人却从来没有碰过盛遇泽的脸一下。那是一张免死金牌,是上帝都会感叹的鬼斧神工。脸色苍白,我见犹怜。
“碰到小偷了,抢我书包,我书都在里头呢,就打了一架。”盛遇泽在妈妈面前展露出来的微笑永远是最真实又最虚伪的,是屋里头昏暗灯光下这个破败的房间里唯一的值得一看的东西。
“不就是几本书吗,没了咱再买,怎么这么傻呢。”
“再买又要花多少钱啊,没有必要。”
他,就是贱啊。
——-——
林般陪着林恣意一起来城北了,身后跟着林般也不知道来了的梁琛,梁琛的身后跟着饶有兴味的盛遇泽。
他倒是没有打算把梁琛的存在告诉林恣意,多一个男生,无论发生什么,都安全很多。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城北居然真的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光光是普通的闹市区,连更腌臜黑暗的地方也有,这么一路迎过来,两人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醉鬼和流浪汉了。
城北,有人失意,有人得意。得意者因失意者得意,失意者浑浑噩噩,以酒度日。
不断增长的经济,不断发展的城市,所谓的慈善,众人皆知的光鲜,不过是宣传的广告,极力撕扯用以掩盖着一幕幕的遮羞布而已。
“你好小朋友,你知道这里有住着一个长得很帅的哥哥吗,叫盛遇泽。”
孩子拿着林般给的糖果,摇了摇头。
‘’乖,没关系,姐姐问问别人。‘’林般安慰式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糖果你吃吧,姐姐去问别人。玩儿去吧。”
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多外向的样子,只是朝着林般笑了笑,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开了。
“你好,你知道这里有姓盛的人家吗。”林恣意拦住了一个看起来比她小一点的男孩,十几岁上初中的样子。
男孩看起来憨憨的,但是眼睛里却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这好像是城北人特有的,无论是成功者,还是落魄者。
“有,那个胡同里有一家,前两天还有人过来看过说想把这间房子拆掉来着,但是没有找到主人。”
男孩打量了林恣意和林般一下,又附加说道:“你俩不是本地人吧,那间房子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不是本地人,谢谢。”
林恣意不是多擅长交际的人,在知道盛遇泽曾经的房子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过去了。
林般连忙跟上林恣意,一边跟他感叹着城北与她心目中的差距,一边打量着街道两边参差不齐的房屋与光着屁股打架在地上打架的小孩子。
城北,真的是一个贫富差距很大的地方。
“你好奶奶,你知道这里哪一家是姓盛的吗。家里有个很好看的男孩子,叫盛遇泽的。”
林恣意拉住了一个老奶奶的衣服问。老奶奶已经很老了,老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盛遇泽啊,有的,但是他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很久没人来找过他了,姑娘你找他干什么?”
林恣意一愣,原来都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没事,我想问一下,他还与没有什么家人之类的,或者他家在哪,我自己去......”
“林恣意,我好像说过了,我没有家人。”
盛遇泽像是被触碰到了禁区一样忽然出现在了林恣意的身边,弯下身子,不顾林般恐惧的眼神用略带警告意味的声音朝着林恣意耳语。
“那孩子啊,以前有的,现在没了。”老奶奶说着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小孩从小就听话,不像别的小孩啥都要。可能是从小就懂事,知道家里没啥钱,只有妈妈,妈妈又辛苦,都知道要帮妈妈分担压力。”
“林恣意,叫她闭嘴。”
林恣意没有理会一旁逐渐变得暴躁的盛遇泽,只顾着听老奶奶讲话。
“这孩子是真苦,从小爸爸就没了,吸毒又贩毒给抓住了。本来读书读得好好地所有人都以为这母子俩能有好日子过了,结果孩子刚一上大学,他妈又没了,你说说。”
“林恣意!”
这是盛遇泽罕见的情绪,愤怒,极端愤怒。
或许是被盛遇泽吓到了,林恣意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内心在内心感叹盛遇泽的悲惨。
“孩子他妈长得可漂亮,就是不知道咋了跟了孩子他爸,这辈子就算是完了。这孩子也可好看,街坊都觉得能当明星的料呢。后来他也回来住过一阵,之后人就不见了。也没人知道他干啥去了。”
“奶奶,那间房子在哪?”免得盛遇泽真的发飙,林恣意及时打断了老奶奶滔滔不绝的兴致。
“哦哦,你瞧瞧我,光讲着忘了正事。”老奶奶抱歉的笑着,伸出枯树般的手指指向了胡同最深处,“只管往里走里头右手边里头有一家门虚掩着、门上挂着把青铜锁的就是他家。好久没来人了呢。”
顺着老奶奶的描述,林恣意和林般很快就找到了哪一家才是盛遇泽的家。
说起来其实并不难找,这一家门口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点儿生活气也没有,虽然说整条胡同里都是不高的小破房子,但是这一家仍然与别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生活,拼命地挣扎,唯独这一家像是无尽烟霾中不见阳光的样子,是尘世里唯一一家安于灭亡的。
我也拼命过,不过是过去了罢了。
林恣意取下了已经坏了的青铜锁,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刚几乎是张牙舞爪的盛遇泽不见了,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是啊,这样的家,这样辛苦着生活过的家,这样不得不生活着的地方,他已经比谁都熟悉了。
吱吖——
推门而入,傍晚的阳光竭力透过蒙尘的玻璃窗照了进来,灰,漫漫无尽的灰在光下都能发光,林恣意琥珀般的眼睛同样如此。
房间里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一张老木椅,一张老木床和蒙尘的青花床单。房间里最夺目的色彩是墙上贴的整整齐齐的奖状,盛遇泽从小到大的奖状。满满半面墙全都是,只要是可以通过学习不用花钱得到的奖状,盛遇泽全都有。
还有一个小小的烧火灶,烧火灶旁是碎掉的玻璃,或者说是一个简单的自制相框。
林恣意慢慢走过去,踢开灰尘,捡起了相片拍了拍。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摧毁她对盛遇泽的全部印象,或者说是全部想象。
照片里是三个人,小小的、肉嘟嘟的、凶巴巴的盛遇泽,还年轻的清丽的抱着盛遇泽的女人。估计是盛遇泽的妈妈。
还有一个,站在一旁,脸色难看但是五官锋利的男人。是盛遇泽那个父亲。
这样的三个人,是组不成一个美满家庭的三个人。
“这些都是他吗。”林般指着地上的两寸照片问。地上撒了一地的证件照,不过零零散散,倒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照片里的他,头高高扬起,眼睛里的坚定为他平添了一份男子汉的气质。
照片里的他,穿着警服。
————
“人不分三六九等,可鬼分啊。”柯同凡敲了敲林恣意的脑袋,没说太多。
“那盛遇泽呢,他最后会去哪,在我完成他给我的任务之后。”
柯同凡笑了笑,摇了摇头。
“如果他不是好人,那么将是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将他在人间的游荡无数次重复,再拖回。”
“若是好人,则如其所愿——是其所愿,则均能实现。是水,是风,还是骄阳,如其所愿。”
‘’盛遇泽应该不喜欢水的吧。”
至于他的生活,一如骄阳?
“应该,风来的方向,是其所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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