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寻&忆

2024-03-06 作者: 我恨牛奶
十五.寻&忆

“片场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我,我带你们去找秦皓溪好了。”秦时倾闻言也不磨叽,立刻就掏出了手机通知自己的司机来接他们去秦皓溪的大楼。

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

秦氏的大楼比想象当中要气派得多,竟然能做到在城北的一众大厦中捕人眼球。

看见来者是秦时倾和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孩,门口的人也就毕恭毕敬地放他们进去了。

秦皓溪的办公室在最中间的一层,这着实让林恣意难以理解。

“哥。”

“来了,随便坐。”

两个人都不是多热情的人,也不来事儿,只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寒暄。

“你好,我是林恣意,之前和你联系过的。”林恣意一边打招呼,一边观察秦皓溪究竟能不能看到盛遇泽。

很明显,秦皓溪感觉不到盛遇泽的存在,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林恣意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了电脑屏幕。

“嗯,有什么可以直说。”和在手机上聊天一样,是很直白的一个人。

林恣意懵住了。提出去见秦皓溪的建议的人是盛遇泽,但是她忽略了秦皓溪会看不到盛遇泽这件事,于是也没有问清楚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

忽然,盛遇泽的手覆上了林恣意的肩,弯腰贴近林恣意的耳朵,轻声说:“别怕,复述我的话就可以。”

盛遇泽的声音和大提琴一样醇厚低沉,每吐出一个字都会让林恣意的耳朵一阵一阵的发麻。

林恣意只能在秦时倾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您和政界军界有联系吗。”

光是复述出这么一句话就给林恣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眼前的秦皓溪似乎也被林恣意的问题给问住了——这个女孩看起来并不像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人。

“能做到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联系的吧。”盛遇泽轻声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击着林恣意,林恣意只能磕磕巴巴地复述盛遇泽的话。

“如果不屑于和奚家一样涉及地下交易,就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秦皓溪起身打量着林恣意,忽然发笑:“很有道理,讲的也没错,不过大家都是这样不是吗。”

本以为林恣意是攥着什么把柄来的才能突破她自身看起来的柔柔弱弱的样子,讲出这样气势十足的试探性话语。

没想到林恣意眼里忽然亮起了光,看着秦皓溪说道:“那,你可以帮忙找一个人吗,之前可能做过警察来着,身上有秘密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失......”

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打断了一样,林恣意忽然就不说话了。

“失踪了?”秦皓溪不知道为什么林恣意会有这样的反应,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林恣意点点头。

“跟奚丹韫有关系?”秦皓溪追问。

“只是怀疑而已。”林恣意连忙补充。

谁能想到秦皓溪和秦时倾两兄妹忽然就同时发出了冷笑,像是在看傻瓜一样看着林恣意:“虽然说这样讲会有点不负责任,但是实话实说,你要找的人,落在奚丹韫手上,估计是凶多吉少。”

“如果有别人的庇佑还好说,要是没有但又被众人认为是失踪了话,那和死了确实没两样了。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秦皓溪说得很直白,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要是没落在奚丹韫手上也不一定呢。”林恣意忽然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你能帮我找一个叫盛遇泽的人吗,死之前...不是,失踪之前是在警校读书的。”

“警校?失踪了?警校的孩子还有失踪的情况?”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样子,秦皓溪并没有把林恣意的话放在心上。

“别开玩笑了哥,应该是挺严重的事情。”秦时倾在听到林恣意多次提起类似于失踪这样的词语之后,就清楚了盛遇泽大概是什么情况,现在也出来帮腔。

看着自己向来性格古怪的妹妹出来帮着林恣意说话,秦皓溪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你们回去吧,把名字学校之类的信息,尽量多发给我,我有消息了通知你。”

林恣意也没打算继续打扰秦皓溪,鞠了个躬表示谢意就转身离开了。

“林恣意,”秦时倾忽然从办公室里追了出来,“有情况可以联系我,如果涉及奚丹韫了话也可以。”

活了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跟我一样,不太一样的人。

————

八十五天。

林恣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几天。感觉好像是很拼命的样子,但是没有什么实际进展。如果不是在家里的时候父母看不到盛遇泽,林恣意几乎要以为盛遇泽是一个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的正常人了。

“喝药。”由于父母在高考后常常不在家,对林恣意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盛遇泽总是能肆无忌惮地在家里游荡,熬药的工作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盛遇泽头上。

林恣意接过碗,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你说说看,我们怎么就一点进展也没有呢。”

盛遇泽倒也不急不躁,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恣意把药喝下去:“可能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盛遇泽本来长得就招人,再怎么被看多了都不会免疫,更何况是林恣意这样的母胎单身。

“别老这么看我,容易出事。”

盛遇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却也没打算逗弄林恣意,而是把眼睛转向了窗外。

“林恣意,对不起。”

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么平静地情况下,盛遇泽就用这么平静地语气讲出了不能让人平静的话。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我自己的故事,我永远没有办法接受的,我的一辈子。”

盛遇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林恣意,只能慢慢的把自己的故事,慢慢地告诉她。

“我生在春节,那一年特别冷。未婚先孕,挺可怜的。”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盛遇泽的嘴巴一张一合,林恣意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雪皑皑的街道,“我妈的爸妈嫌丢人来着,再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没打算来接我和妈妈。”

“没有办法啊,没有钱,没有容身的地方,我妈只能去找那个几乎是毁了他一辈子的人。我爸,没想到没躲过我来着。”

冬天,巷子里头都不是富裕的人家,但是张罗张罗,凑合着也就过去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是掩不住的哀怨,抱着一个孩子。每家都嫌弃她晦气,但是每个人又惊艳于女人出众的外貌。

“找到那家的时候,他不在家,她只能干坐在门口,等他回来。”

女人懂事,可是怀里的孩子不懂事啊,没半会儿就开始哭闹,雪越大,孩子闹得越凶。又饿又冷,孩子遭不住啊。

“街坊嘴都毒,但是人不坏。骂骂咧咧的,也送了奶和破被褥过来给我。我妈一个劲儿地哭,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从天亮到天黑,他还是没回来。”

几乎是崩溃了坐在门前,女人只能攥着门上的青铜锁,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扣着房门。

“这个时候可还算是有点人性,念着春节回回家。也可能是春节没地方要他,只能滚回自己的破房子里。”

女人都快被冻晕了,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也迷迷瞪瞪的。怀里的孩子脸冻得发紫,但是女人给不了他温暖。她看到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只是本能地伸手,向那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影子伸手。

门开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柴火和一张木床,还是单人的 。

窗子漏风啊,屋里没比外边暖和。

孩子咿咿呀呀的,被扔到了那一堆柴火上。得亏被褥厚,孩子不至于摔得多疼。

“不然怎么说他毁了我妈。这种情况了,无动于衷,”盛遇泽几乎是自嘲的语气,再怎么痛苦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别管她冻成什么样子了,只要是能喘口气的,他都能要。如果再倒霉点,那个晚上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女人几乎是被拖进屋子的,只能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哭,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压到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她只觉得自己在火炉里飘飘荡荡的,没有什么值得喜欢或者留恋的感觉,只是疼,全身都要撕裂了的疼法。

后半夜了,女人还躺在地板上呢,男人劲头过去了就上了床。第二天醒来,浑身的痛感几乎让她觉得她昏死的时候有人毒打了她一顿。

没冻死是万幸。

“那年,太冷了,白山茶也不开了,大家都说瑞雪兆丰年,心里却也都害怕着白山茶不开了是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小孩出奇的聪明,但是女人却喜怒无常。街坊领居说这个孩子长得好看又聪明,只要不是一直困在这里,长大能有出息;人们还说,他千万不能像他那苦命的妈,一辈子毁在了一个人手上。

“以贩养吸,你能想象吗?一边卖,一边吸,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在那条巷子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男人什么都不会,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到最后也消磨的什么都不剩了。家里的女人把他的孩子拉扯长大。吸得上,就借着一起放松的名号折磨女人;吸不上,就觉得女人没用,孩子累赘,会大打出手。

起先,孩子会被邻居拉到家里,一个人偷偷的哭啊,再肿着眼睛对邻居说谢谢。

后来,孩子连躲都不躲了,只是看着两个人吵架,任由疯狗一样的男人把东西砸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倒得感谢男人穷的连烟灰缸都买不起了。

“后来长大了,稍微好点了。但是我还是过得不那么如意,没有生日,甚至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在那一天。”

孩子每天傍晚都会趴在碎掉的窗子前面,看着洒水车开过去,再期待第二天洒水车开过来。

男孩学会的第一首歌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早上播;第二首是生日快乐,傍晚播。

每一天都是男孩的生日,所以男孩每一天都在捡柴火堆里的小木棒。没有蜡烛,代替一下就好了。

因为是寿星,所以每天都要很开心,只要不碰到神志不清的男人,男孩每一天都在努力做让人喜欢的寿星。

“妈妈对我很好,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我努力了,几乎是拼命了。”

男孩刚上学的时候很笨。没有很多小伙伴,周围都是没有文化的中老年人,也没有上过学前的辅导班。可是男孩长得很好看,总是比谁都严肃,但是眼睛里对万事万物的渴望又比谁都强。

男孩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因为衣服总是晒不干,打不起精神来的妈妈没法把他清理的太干净。奇怪的男孩没有爸爸,只有一个每天都不见踪影的男人从他家里进进出出。

老师心疼他,邻居心疼他,不清醒的男人有时候也心疼他。

“‘这么可怜早别生下来啊,我养不起你的’‘对不起’他总是说类似于这样的话。后来,我的成绩也提上来了,一路上都是别的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原来别人家的孩子是这样的啊。男孩看到餐馆里坐着的开开心心的一家三口人,咽了口口水就急着往家走了。

要是妈妈又睡着了,她会饿的。

“后来,我就考上了城北高中,靠成绩考上的,城北最好的高中。”林恣意能看到盛遇泽眼里一闪而过的自豪。

男孩成了巷子里的名人,邻居对男孩的妈妈说,她花了最少的成本得到了最大的回报,说这可能是这辈子她做过最好的生意。

女人依旧漂亮,但是老了。她笑着回应别人。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亏的买卖,成本是她本来可以像钻石一样闪耀的人生,回报是孩子难以想象的黑暗未来。

“在那里,我们大家都一样,一样努力,一样优秀。但是我不一样,我长得好看,我家还穷。”

男孩是被男孩们排斥的对象,被造谣能力不行,被说是少爷,说他是男版交际花。

“后来,奚丹韫找到我了。”

女孩疯狂,男孩略有耳闻。女孩帮男孩收拾了所有造谣的人,到最后甚至把男孩一块儿收拾了。

“‘就当是我包养你好了,不然你去死好了’她当时把欺负我的人拎到我面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感谢她,但是我不喜欢她。”

男孩每天晚上回家都会被堵住,女孩会先问他,再打他。到后来,女孩干脆让别人来完成这个流程,自己再也没来过了。

“有一节体育课,太阳很大,我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她过来跟我说,‘下午就不堵你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妈妈还挺好看的,和你很像。’”

男孩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女孩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们手牵着手回到教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后来,她再也没来找过我,总是逼迫我做各种各样可以满足她虚荣心的事情。”

男孩没有拿过女孩一毛钱,但是却配合女孩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女孩不允许他和别的女孩有过多的交流,但是想神明一样耀眼的他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们的梦中情人。

女孩开始堵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孩,很快也传到了男孩的耳朵里。

“我没有再给任何一个除她以外的女孩面子,甚至会当着面羞辱当众跟我表白的人。”

男孩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成了女孩眼里不乖巧的宠物。

女孩一边喝酒一边和一帮朋友说,我要打断他的狗腿。

然后男孩就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表白过,我也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学习,就考上了警校。”

盛遇泽是笑着说完的,但是林恣意是哭着听完的。

“高考之后,你还有和奚丹韫联系过吗。”林恣意的声音带了点鼻音。

“没有,假期里,她用不到我。”盛遇泽好笑地看着林恣意,好像自己从来没为这样的故事掉过眼泪一样。

林恣意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是不是联结关系的原因,她越来越能感觉到盛遇泽的痛苦。

他的记忆,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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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恣意,盛遇泽反水了,你知道吗。

林恣意看着秦皓溪发过来的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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