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吴儴催促着,古老头不耐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就是那个欺负我徒儿的小子,我才懒得管……”
犟不过吴儇,古老头被拖进屋来,聂言兮仿佛看到救星,连忙过来求他。
古老头不情不愿地给向南其看病,就算给聂言兮当师傅也是他自己求着来的,聂言兮第一次求他居然是为了救一个欺负她的小子,真是没救了……且慢,这小子的脉象怎么这么奇怪,身体一点温度也没有。
“脉若游丝,气息微弱,面无血色,体若寒冰……”他眼睛半眯着碎碎念,神情专注严肃,早已褪去玩世不恭的老顽童模样。
“老头你到底行不行?”聂言兮受不了他严肃的样子,让她心生恐惧。
古老头却没管她,竖跟手指在唇边嘘了声,示意她别吵。
吴仪拉过她的手腕轻轻安慰。
古老头收了手,吴父问:“古老师,这孩子怎么样?”
古老头说:“头部受过重伤,神经受损,体温调节中枢收到刺激,导致体温下降严重,鼻子经常流血,虽然这些年一直吃药物控制,但是病情只增不减。”
聂言兮只是不敢不愿说的话,现在被他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她也只能面对了。
古老头又说:“这个老病十多年了,不过中途又加了些病,受到严重的冲击,病情更是加重了。”
他两手叉腰,叹口气:“已经十多年了,现在要治,难。”
病情暂时倒是控制住了,但是长久的古老头也还没有办法。
众人都出去了,刘阿姨打来热水,聂言兮洗热毛巾给他脸上敷敷,向南其睫毛轻轻颤抖,有了点意识。
聂言兮走出来,大家都神情凝重地坐着或者站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已经凉了。
她端着水盆愣了:“怎么都不吃饭呢?”
然后回头对刘阿姨说:“阿姨,你再把菜热热吧!不吃饭怎么行。”
大家看她跟没事人一样,刚刚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找不到,连吴母都不忍心了。
放了水盆出来,吴仪帮着刘阿姨热菜,刘阿姨手脚麻利地热了菜,大家都围上来,神情也不大自然。
聂言兮无奈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怎么行。”
说着她尴尬地一笑:“不过今晚上要委屈你们住那边病房里了。”
吴儇说:“睡梨树上行不行?”
聂言兮说:“可以,睡您老一身病不要怪我。”
这么一来二去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晚饭过后,聂言兮让刘阿姨看着向南其,走出了门,古老头坐在梨树下若有所思,神情严肃,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认真的古老头。
走过去开玩笑似地说:“怎么样古老头?这世上还有难倒您的病啊!”
语气中的玩味和故意的调侃他怎么听不出来,气呼呼地瞪着眼:“人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聂言兮无辜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悠悠哉哉地坐下来:“每天接那么多病人,我愁得了多少。”
古老头受不了了,慌慌忙忙地在她对面坐下来:“这可不是普通病房,是你的白马王子,你怎么可以拿和其他人相比?”
聂言兮差点没喷出来,狡辩:“我今天说话您看耳朵打蚊子了没听清,我再给你讲一遍,他只是我的病人,病人,病人。”
古老头不信:“那你刚刚为什么会哭?”
“哭?笑话,我怎么会哭啊!”刚刚着急,没注意到自己,细细想来,大概是有这么一件事。
“不过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她放下杯子,认真地问。
古老头也严肃起来,叹口气:“你拜我为师意有可图,我的本领都被你学走了,而且你研究了这么久,就没点头绪。”
她掩下眼中的黯然:“没有。”
“中医不行,只能试试西医了。”
古老头说:“中西结合都难。”
不说实话会死吗?聂言兮腹诽完,看见了低着头可怜巴巴的小不点,他抬起头又不太敢看聂言兮的眼睛,快速低下头去。
“罪魁祸首大概来道歉了。”古老头嘀咕一声,转身走了。
聂言兮走过去抚了吴儴的脑袋,蹲下来柔和地说:“儴儿,没事的啊!”
吴儴突然就哭起来:“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坏人哥哥不会游泳,他那么差劲。”
他吸了吸鼻子:“我怕他伤害姐姐,所以才惩罚他的,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对不起。”他九十度鞠躬道歉。
聂言兮只是以为吴儴俏皮才发生的事,原来这小家伙是故意的。
她了解到的事实真相就是,吴儴找到在小溪边的向南其,找了处水深的地方说有鱼,让向南其帮他抓鱼,向南其刚刚站到旁边的石头上,不妨他会推他,结果就掉下去了。
他不知道他不会游泳,当时他使劲在水里扑腾,海水涌入口腔,无边的黑暗袭来,那不是一个小小的水塘,像深不见底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有翻滚的海浪和吵杂的人声,脑海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影子和声音。
向南其,你要好好吃药,多喝水,好好配合医生复查,也要按时吃饭。
你要等我回来。
她的声音脆脆的,断断续续地,渐渐远去,直到最后的黑暗将他完全吞噬。
聂言兮有些想哭,向南其居然沦落到被小孩子欺负的地步,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那些无限的风光背后究竟经历了多少心酸。
她轻轻把吴儴的头抬起来,温柔而坚定地说:“儴儿,那个哥哥他不是坏人,他只是生病了记不得姐姐了,他也没有伤害姐姐。”
吴儴不信:“那他们干嘛骂你?”吴儴想起网络上那些骂聂言兮的人,刚刚的委屈和歉意完全无,只剩下愤愤不平。
聂言兮轻轻笑了下,解释道:“那是因为姐姐做了他们不喜欢的事啊!”
“儴儿,你要记住,那个哥哥对姐姐来说,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无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只要他开心,无论他做了什么,姐姐都会支持他,也不许有人伤害他。”
吴儴似懂非懂地点头:“姐姐,那以后我也对他好点儿吧!”
聂言兮心中一暖,捏了捏他肉肉的脸:“好呀!”
聂言兮安慰完吴儴后,漫不经心地走进向南其的房间。
被子微微隆起,缱绻成一团的被子下微微颤抖着,阖着眼睡得不踏实,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睫毛和挺俊的眉毛显得有些突兀,像荒原上的一株生机勃勃的野草。
嘴唇微微抿起,像只受伤的猫。
聂言兮把热乎乎的热水袋塞进他怀里,把被子压好,捏了他的脸颊:“小样,睡觉呢还胡思乱想什么。”
温度渐渐缓和了些。
聂言兮睡不着,干脆拿几本医书来翻,那些书她几乎背得滚瓜烂熟了,但是总想在上面发现点什么,看了又看。
听见敲门的声音,她愣了下,大晚上的会有谁还没睡?
打开门发现是吴母,她惊讶道:“妈,你还没睡呢?”
吴母嗯了声,聂言兮侧身让她进来,吴母看了桌子上翻开的几本书,书上用各个的笔作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除了一张床和晾衣架上几件衣服,满屋子书架上都是医书,这哪里像女孩子的房间。
“妈,你坐。”她觉得和吴母单独处在一起很不适应,吴母也不太适应,母女之间像陌生人一样处着,格外别扭。
“你对那孩子……”
“妈,我都说了他只是我的病人,只是病情比别人严重需要长久治疗而已。”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吴母的话,生怕她继续说下去。
吴母说:“那就好。”
吴母离开房间,关门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上,隐隐地难受,也说不清是不是痛。
她的辩解何尝不像锤子敲在向南其的心口上,刚刚有些意识,却听见她的声音,她那么急切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向南其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用拳头捶在那处,还是不顶用,恨不能拿把刀划开心口将心脏拿出来捣碎,那样大概就不疼了吧!
聂言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水般紧紧地盯在天花板上,仿佛要在那处盯出个窟窿来。
雪白的身影躺在湖蓝色的被窝里,冷色调的搭配加上他冷冰冰的气质,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去,不止他冷,聂言兮都觉得冷。
聂言兮有些不敢看他,垂眸的瞬间看到他心窝处名贵的睡衣皱巴巴的,他像个空心的人一样没有生气。
“醒了?”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温度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正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一把握住,聂言兮挣了下,没挣脱,慌张地看了一下没完全合上的门,没有人影才放心。
其实她如果用力,向南其也拽不住她,只是有些不忍心。
“你……不会游泳吗?”聂言兮不确定地问,那个不深的水塘还没有他家游泳池的十分之一大,怎么就溺水了呢?
“我讨厌水。”他颤颤地说。
明明就是怕还说是讨厌,聂言兮憋住笑。
他的脑袋往她那边移动了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如果我恢复记忆了,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吗?”
眼中的温柔溺人于无形。
聂言兮却慌乱了,他相信自己了?
他说:“我知道了,刘阿姨已经告诉我了,还有山上的奶奶,那个墓碑是我刻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聂言兮怔怔地看着他,说不清楚心中的情绪,她刚刚下定决心和他划清界限。
看到她的眼神,向南其眼中一度黯然。
刘阿姨敲门,聂言兮要去开门,却被他紧紧拽住,耍赖般不松手,聂言兮气急,门没怎么合上,要是被刘阿姨误会可就不好了,威胁:“再不松手我给天元哥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回去。”
向南其立马就松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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