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 路漫漫(9)

2024-03-07 作者: 谷雨白鹿
0067 路漫漫(9)

“为什么不能?”看见儿子的眼泪,皇后疼痛莫名。她的手抚到驰睿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抚摸,“别灰心。舅父都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唉,仙珠病得那个样子,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听到“仙珠”两字,驰睿像被马蜂蛰到一样跳起来。“不要提到仙珠,我永不想再见到她!”他也永不会原谅她!

“你这是——怎么呢?”

“没什么!”他涨红了脸,打死也不愿把仙珠吃虹吸虫不和他成亲的事说出来。

“母后。”

“怎么?”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愿意娶屏儿。”

皇后不置信地推推他的肩膀。和屏儿的婚事,他可是强烈到几乎不惜抗旨。突然转性,怎么不让人大吃一惊。

“但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孩儿不愿意等,孩儿要快点成亲,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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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山不是一座山,乃是一道连贯山脉,分为西岭、东岭、南岭、北岭和中锋。西岭山势最高,尤其是后山,料峭绝壁,自成一堵天然屏障。

一真跟随师父第一次去采药差点没把胆子吓破。绝壁之上蜿蜒数道藤索,从山顶望下去,绝壁陡直,风声呼喝。

“一真,莫怕。”迎着狂野的北风,无真巍然伫立。把藤索在腰间缠绕几道捆扎束紧。“下去的时候,看着头顶,不要看着山谷,便如履平地。”

无真攀着藤索像山岩间的小鹿灵巧跃下。瞬间在渺渺白雾间失去踪影。一真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说不怕是假的。

事到如今,怕又有什么用?

一咬牙干了。

他把藤索反复缠绕在腰间,深吸口气,学着无真的样子,顺势慢慢从绝壁上下去。

他不敢像无真那样,在绝壁的缝隙间弹跳。整个人紧张地一点一点在石崖上往下挪动。说是挪动,真的是挪动。风声鹤唳,都能听见鸟儿在耳边扑腾的翅膀声。

数十丈的石壁,他挪了两个时辰。好几次差点抓不住藤索从绝壁上掉下来。

第一次体会吓得要尿裤子是什么感受。

来到崖底,无真已经升起火来,把带来的芋头捂在火堆下。看见他下来,用木棍从火堆下把芋头扒拉出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还真是有口福。刚刚烤熟的芋头,快吃。”

一真踉跄着走过来,腿肚子都在发抖。寒冷的初冬,外面的僧衣沾湿雾气,里面的里衣沾了汗水。在石壁上挪了两个时辰,体力消耗殆尽,确实饿了。

他伸出手去拿烤熟的芋头,才发现手掌上布满被藤索割出的伤口。刚刚在绝壁上还不觉得,现在若一动弹,便疼得龇牙咧嘴。碰到滚热的芋头,马上缩了回来。

他娇里娇气的样子,无真若带玩笑地说道:“若是扛不住就趁早说,我送你回去。”

“不,我受得住。”他伸出火烧火麻的手,直接拿起烤熟的芋头大口咬下去。

真是烫!

真是疼!

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是手疼还是嘴烫,热热的眼泪在寒风中模糊眼睛。

吃完芋头,踩灭火堆,无真领他去溪水边净手。冰冷的溪水顺着指尖潺潺而流。

酸爽的滋味,令他深吸口气,又呼出口气。频频抽气,换气,抽气,换气,不断重复。

潺潺溪水倒影脸庞,溪水中的他,完全已经不似原来的模样。原本俊秀的脸孔上布满不该有的沧桑。

“好了,该走了。”

一真赶紧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身体不听使唤向着溪水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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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这个小和尚长得还真好看。比女娃娃还漂亮。白嫩白嫩的,掐得出水。”

“姐姐,你别在人家脸上乱摸!老和尚都说了,他不是真的和尚,是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不也是和尚?”

“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入了佛门都是弟子。”

“哎,就是不一样。俗家弟子将来是要还俗的。”

“还能还俗?是不是说能娶妻生子?”

“你可真稀奇,他娶妻生子,你高兴个什么劲?”

一真是在嬉笑声中被吵醒过来的,昏迷之中,他感觉到有一双若粗糙的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刺得他极不舒服。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的粗布棉被虽然朴素,但却非常整洁和温暖。再看看房间内的陈设和头顶的屋梁,都是朴实的农家屋舍式样。

屋里有炉火,空气飘着甜软的食物香味。都在告诉他,这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农户。

问题是,他怎么会在农户家里?“你醒了?”

孙茱茱把眼睛几乎要凑到一真的脸皮上,恨不得要把他脸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真不自觉退后一点,警惕地问:“你是谁,”然后才问:“这是哪里?”

孙茱大声地说道:“这是我家啊。嘻嘻,小和尚,你别害怕。我姓孙,大家都叫我茱茱。这是我的弟弟——”

陡然听到一个“珠”字,弘毅心如乱麻一般,“你是哪个珠?珍珠的珠吗?”

孙茱想了半天,“什么珍珠?嘻嘻,我的茱是这样的——”她拉过弘毅的手,在他掌心歪歪扭扭写下自己而“茱”字。孙茱唯一能写能画地就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写完后,又扯过身边站着的男孩,把他拖到一真面前,“他叫孙昂。”

孙茱皮实,带着乡野的质朴,小麦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吸收了饱满阳光的脸庞总带着两坨红晕。孙昂和她一样,健壮而粗糙。从小在山野长大,陡峭的山路给了他强壮的双腿,常年的打猎使他臂力惊人。身体壮得像牛犊,如此寒冷的天气仍着单衣。

一真问孙昂道:“我怎么……在这里?”

“是无真和尚把你送来的。”这时走过来一位头裹蓝布巾的中年少妇。孙茱的眼睛与她相似,孙昂则继承了她的下巴。应当是姐弟两人的母亲无疑了。

孙大娘端着一碗南瓜粥,亲切地说道:“肚子饿了吧?先喝碗南瓜粥垫垫。我们和无真是好多年的朋友。你落水又发着高烧,无真怕你出事。就把你背到我们家来。孙茱和孙昂是我的孩儿。”

一真稍稍放下心来,也不顾吃东西,立刻向妇人打听无真的去向。

“无真师父和我夫君一起上山去了。我夫君是去打野味,无真是去采药。他说你的身体实在太坏,一点不像年轻人,动不动就生病,需得采些山药补一补。”

妇人的话使得她的两个孩子笑起来,在他们心里,年轻人身体虚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一真被笑得不好意思,有什么办法,他也想要一个健康的体魄。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断过汤药,天生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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