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姐姐一边跟着妈妈学织毛衣,嘴里还不闲着,一边用眼睛瞟了一眼刚刚洗完脚,在用一块黑黑的长布裹着一条烂腿的爸爸。
爸爸的腿烂了有些年头了。还是年轻时给生产队去山里买木头,从山上滚下来的圆木,擦伤了躲避不及的爸爸,左前小腿面蹭破很大一块。
爸爸告诉雅君,当时就地抓了把黄土往伤口上止血,回来以后也没有钱去医治,又没有工伤这么回事,只能一拖再拖,伤口好好坏坏,到后来开始溃烂见骨,爸爸走路也变得一瘸一拐,每天用热热的水洗脚,期望可以因此消毒。
每次爸爸洗脚时,家里就充斥着一股轻微腐肉的臭味,家里人就一个个避开,姐姐更是总翻白眼。只有雅君,因为在家里和爸爸是唯一的说话伙伴。有时看着那么大的创口,雅君都能感觉彻骨的痛,而爸爸却一声不吭,就会问一句:“爸爸,你痛不痛?”
爸爸深陷的眼窝看着雅君,挤出一丝笑:“不痛!爸爸不痛!”
雅君含着泪热切的说道:“爸爸,你忍着点,等我长大了,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治病,到时候,你的腿就会神奇的飞跑了。”
爸爸摸了摸雅君的头,“好,我的傻丫头。”扶着门起身把水倒了。
妈妈漠然的看了雅君一眼。像没有听见姐姐说的话一样,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的绣着手上的一个枕套。
家里人穿的衣服、鞋子和被套枕套,几乎都是妈妈在做完农活以后的空余时间,手工做出来的。到了冬天,家里就有更多的年轻姑娘,来向妈妈学做女红。
爸爸是个?盲,妈妈是个才?。为了拉近他们的距离,上学以后,雅君把每一篇学到的课?都会读给爸爸听,他不听也要强迫他听。
妈妈手上拿着一根软竹条,往雅君手上狠狠抽去:“这么笨吗?连数字都搞不懂?加减法都会做错!”
雅君忍着没有哭出声,泪水落在翻开的作业本上。姐姐在那里幸灾乐祸,她的成绩更不好。因为总是要跟着大人下地干活。
为了不让妈妈再有机会,?软条在身上?上抽满???,雅君开始天天数着那些恨不得扔了的?棒。
三年级时,雅君已是全校第?。平时?的所有作业本、笔和?具都是考试得来的,有时还能供应?点姐姐。
雅君一边写作业,一边冷眼往妈妈那里看了一眼,妈妈在端详着绣好的一只蝴蝶。
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学会刺绣的?记事起,爸爸妈妈在一起时,好像从没有见他们好好说过话,要说话也是爸爸在和别?说,妈妈要对爸爸说话时,也都是怒?相向,词?俱厉,?爸爸??不发。
?向和爸爸情感深厚的雅君,?然是特别不喜欢妈妈的,?妈妈,好像也从来不喜欢雅君。雅君从未有过妈妈向她伸出那双纤细、总是养着半?指甲的?来抱过的记忆,更别谈亲近了。
只有在启蒙那年,雅君怎么也搞不懂,妈妈折来的那些?棒,和书本上的数字有什么关系时,那双?是属于她的,伴随着呵斥和永远的?若冰霜。
妈妈的好脾?,永远是对着别?。到了冬天,没有农活了,漫?的???,天天都有大姑娘来家里做针线活、织??、做鞋?纳鞋垫,还有些做?服,但是少有?刺绣。
??的屋??,总是坐满了?,妈妈不时的教这个花样那个针法,不厌其烦,从不?有脾?。
家?最多的,就是房间板壁上挂的????的?绷和丝线,颜?多到让雅君怀疑??有?盲。
妈妈总是会?仅有的??钱,去供销社和?讨价还价,拿回?些碎布零头,左右?对,??把剪??根针线,做出很多乡下?都?不到的新款式?服、被套、枕套、棉鞋,上?都绣上?些点缀~山水、蝴蝶、花朵、人物,不拘一格。
雅君每次穿着妈妈做的衣服,常常被人围观,让雅君不但没有优越感,还浑身不自在。
马上要升四年级了,雅君听说来了个新校长,也是她们的数学老师,可雅君还没有见到。
雅君开学的日子,永远不是九月一号,因为要看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借到钱。
爸爸已经病倒了,不能干活,每天只能躺在床上。
只有雅君每天走进走出去看爸爸,爸爸也只是看着雅君,最多一句:“要听妈妈话。”其它什么也不说。
雅君走出去坐在大门口的青石上,看着天上的云发呆。走路跌跌撞撞的弟弟过来挨着她坐下,见雅君朝天上看,也往上看一眼,再看一眼雅君。
长得像猫一样弱小的四妹妹,抱着黑母猪下的崽子在怀里玩。
对了,“胖小猪”呢?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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