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蛇陵:一水淹寿城

2024-03-10 作者: 王吻
第2章 蛇陵:一水淹寿城

第2章 蛇陵:一水淹寿城

蛇陵:

洪水冲垮城墙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恐起来。所谓固若金汤的城楼一瞬间墙蹦瓦裂不堪一击。昔日高耸的楼脊,转瞬间变成了泥水里的踏脚石。镶着铁器的城门半浮在泥水里,像挣扎在敌阵间的士兵惊惶无力。

泥洪顺势而下,所到之处房屋尽毁。滚动的瓦片,碎裂的城砖,和投敌的叛徒在烟雨里邪恶地肆意杀戮。战旗和中箭的将士浩然倒下,此时血色染红了整个寿城。

这一天也彻底颠覆了我的生命。上天对我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当父亲的士兵莽撞地冲进房间的时候。我正依在木桶里沐浴,侍女提来的热水嘭地砸在地上,热气平地而起,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他们会突然闯进来改变我的一切。忽来的这些让人手足无措,只能慌乱的转过身去。一切对我来说都糟糕透了,这般的难堪。

“出去,都给我出去。”我怒吼起来。

即便是在敌军犯城的现在,我也不能放低丝毫仅有的自尊。此时谁都很清楚,唐军已攻破城池。从城破的那刻开始,城里的人就被卷进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灾难赛,落后的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只是当时的我还没有感到那么的畏惧。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跟随父将在军营里生活,这样突发的事件早已不会令我生慌。然而当侍女为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是霎时令我咋舌久久不能思考。

浑浊的洪水红色地毯般铺垫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天空塌陷般的暗沉着。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狂风携雨。我下意识地怯后一步,忽然我的心里又如雪崩般轰鸣起来,因为我见到了蒙译。

冷雨里,蒙译牵着黑马焦急地等着我。

身边慌乱的士兵跌跌撞撞。

他看到我后马上脱掉身上的蓑衣给我披上,并伸出右手示意我上马。我愣了下,缓缓的将手搭在蒙译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抓紧蒙译的右手。蒙译拦腰将我推上马背。

这一刻,我几乎不能呼吸。

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我似乎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间那清脆的芦苇花香。

繁华的城街成了浑浊的河流,兵刃的撞击奏响着死离的悲歌。那划破云彩的吼杀声像邪恶的恶魔操纵着黑色的风沙席卷一切皆可躲藏的角落。绝望的哭鸣是凌乱的丝线无处不在地缠绕着人们的脖子。缓缓勒紧,缓缓的令人窒息。

这是我最后看到的寿春古城,落满红叶的青石台阶,攀爬着绿茵的城楼,人潮涌动的街市,威严的巡查士兵……

一切都已毁灭在洪水里,随着战旗一同淹没于废墟间。

赫马极速地冲出城门,恍惚间有风声一样的箭在耳边划过。风停的地方人仰马翻。落地的士兵撕裂喉咙地惨叫着。一切都变的熟悉起来,像是战马将他们带回了数年前。这个时候,我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只折翅的蜻蜓,听到了妈妈在耳边柔软的声音:式微,快来娘亲这边……。一只冷箭穿透了她的身体。

我的身体也随着记忆一颤,胸口一阵冰凉,凉的让我无法喘息。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脑海里娘亲的声音不停在重复我的名字,我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回音重叠的山谷里往下坠落,一直的掉落。

那一天我猝不及防地被一羽冷箭射中,后来就是凌乱又漫长的噩梦。梦里我又一次看见了娘亲。看见了自己曾经那个亮堂堂的家。华丽的雕纹木墙。红艳的匾框,侍女站在门前,妈妈坐在深红的木椅上,桌面上有香味弥漫的枣糕。“式微快来娘亲这边”。我扔掉手上折翅的蜻蜓向妈妈跑去,忽然蜻蜓化作一只捆扎着白色羽毛的冷箭横穿了娘亲的身体。娘亲原本微笑的脸刹那间变的扭曲,轮廓逐渐下陷。血液从箭羽边溅出,染红了桌上的糕点。

“娘……。”我在哭喊里醒来的时候感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只贪婪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企图拆走我的一块肉骨。我感到致命的窒息和恐慌。

我睁开眼睛双手紧紧地捂在胸前,剧烈的痛疼却又让我无法作声。我捂着胸口昂起头来环顾四周,像只猎户捉回家的野兔,恐慌的眼睛迷茫而芥蒂地探视着。

这是间破旧的草屋。屋顶像是快要塌陷下来一样下陷,并有个井大小露天的洞。可以看见流动的云彩,有长长的月光从上面悬拉下来,刺痛着我的眼睛。陈平盘坐在地上,面色灰冷地看着夜空。他的身旁有一堆篝火,火光摇摇晃晃映红了他苍白的脸。

篝火里的枯柴忽然炸开溅起无数火星,也惊醒了熟睡的林志。林志见我醒了连忙从火堆旁取来一个破裂的瓦罐,双手捧到我的面前。“小姐,这里不比军营,将就着把这碗粥吃了吧。”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一脸狼狈的林志,又看了看屋子里横七竖八或卧或坐着的人。心里好像系了坨一样。明晃晃的坨搅乱了我的五脏六腑。

“父将何在?”我突然问起。

林志一惊,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此时恐慌像失控的洪水涌进我的脑子,淹没了所有理智。我抓住林志的衣襟,手上的指甲几乎要穿透他的衣服刺进手心。“父将何在……”

“章田林山自刎了”陈平突然站起来冷冷地说,大把大把的风从破裂的墙缝涌进来浮动着他散落的头发,发鬓遮着他的眼睛,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眉宇间透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阴冷。

“唐军效仿破秦之法,拦水淹城。我军未发已败,将军命我们保护小姐东逃,而他自己却诱敌进了林地……。”张可跪到地上,哀伤地说着。这时候陈平却失笑起来,笑声像锋利的刺匕划过每个人的心。

“陈平,你笑什么?”张可猛的站起来,眼睛里映着火堆上的红光,像被激怒的野兽。

“我这也是才知道原来他章田进林地是为了掩护我们逃脱,故意诱敌,真让我感动。”陈平讥讽的说着,神色清冷异常,如千年积雪,寒气逼人。说完左右打量身后的蒙译和王吻,见身后二人只是低头看着篝火,想了想又欲言却被张可的举做吓的一跳。

陈平的话激怒了张可,没等陈平再说,张可已拔出佩剑直指着他。怒气缠绕着剑锋刹那间冷却了整个草屋。“再说我杀了你。”

陈平见势便不敢再多言,自知没趣的走回火堆旁坐好。氛围有些紧张,这时候坐在墙角的蒙译走上前来拍拍张可的肩膀,示意他收起佩剑。然后在我跟前蹲下,拿起地上的瓦罐想让我吃下粥饭。见我只是捂着胸口不动,他便来托我的背,欲扶我坐好。得知父亲遇害我的心里百味杂陈,又逢身负重伤哪里还能吃下这碗白粥?我推开蒙译递来的粥,摇了摇头。

自听到父亲死讯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雪崩的声响,脑袋里阵阵轰鸣。但是那天我还未来得及悲伤,胸口剧烈的痛疼已经让我不能呼吸。我双手叠起捂在胸口,嘴角微微抽动想说痛,却又痛的难以开口。蒙译见状马上慌了手脚,手上的瓦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出一地白粥。

所有人都被瓦罐碎裂的声音惊醒,挤过来却又束手无策。王伯见状,忙推开蒙译给我把脉。稍许王伯又喂我吃下一粒药丸,这时我才渐渐地好受一些,眼前的事物也变得飘忽,恍恍惚惚间就要失去了意识。胸口不再那么的痛疼了,整个身体也变得虚弱无力起来。王伯扶我在榻上躺下,便回头看了一眼陈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王伯。像是在等着什么,却又谁也不敢先去打破这样的沉静,生怕王伯会说出各自心低里那个不可触碰的恐惧。寿城沦陷,章田阵亡,他们都成了残军败将,甚至安上了反贼的头衔。现在他们可以投降唐军,但此举无异于送死。所以他们只有带着我去扬州见徐敬业,或许借着护送我的名义,还会得到他的封赏。然而若是我也死了他们又以何名义去扬州呢?

月光渐渐变淡,预兆着黑夜的结束。而又有谁知道天亮后又会遭遇什么呢?唐军好像失巢的黄蜂,无处不在的搜寻着我们。蒙译看着好似昏迷的我,冷漠的脸上隐隐邹起一道道折纹。透过只有一条窄窄缝隙的视线,我还看到了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刀疤,忽然心里一晃竟有些酸涩。

“北行过涡水有一个小镇叫宿水镇,我在那里有一个医馆,……”王伯说着自己的提议。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发表意见,王伯的话无疑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王吻却站起身来质疑的看着王伯。

“宿水镇?跨涡水过芒山路途遥遥数百里,以小姐现在的伤情你觉得她可以熬到宿水镇?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何不径直东行,去扬州城呢?”

“东去沿途多有官兵。”

“北行就安全了吗?”

“好了,别吵了。去宿水镇。”陈平突然大喊着打断两人的争吵。他走到我的床前,混红的火光跳动在他苍白的脸上。像一群血艳的蝴蝶落足春天的葵花。蝴蝶吸食着葵花的血液。于是他的脸色死人般地白沉着。

陈平蹲下来轻轻地拂着我脸上散落的碎发。我想那时的陈平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与不对,他只是觉得王伯既然认为北行可以,那就得依着他的意思,因为王伯能给我治伤,而不是王吻

“那就去宿水镇”蒙译也赞成的附和。他没有多少自己的主见,但他了解王吻,王吻是一个才艺和武艺都很出众的人,而他却得不到施展。他渴望被认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想去扬州。也就是说,王吻的目的不纯。

“相比之下往北官兵要少些,那就去宿水镇。”林志也附和上,然后转过脸去看王吻。

“天真,在这个时候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样。自从逃出寿春,追兵就一直没有断过。你们就一点没有觉得奇怪吗?”王吻见拗不过大家便查开话题,说着把目光死死地盯在王伯身上。

“你是说,我们当中有内鬼?”蒙译惊讶地看看王吻

“假如真有内鬼的话,我们现在就必须把他揪出来。几次激战损兵折将,只剩下了我们13个人,要是他再引敌人围剿我们就不好玩了。”陈平颦蹙徘徊着,却也不知道如何去查身边的奸人。

“我们都是捂着伤口从寿城一路血杀过来的,谁这么无聊跟着受这罪啊!”蒙译抱着剑,走到我跟前眉头紧锁。

“这可不好说。我们都很清楚,寿城破了,章田自刎。可魏元忠还是对我们穷追不舍。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秦皇陵?还不是为了皇陵里那无尽的珠宝黄金?”王吻舔了一下嘴唇呼吸也开始仓促。“而就在这里,蒙译我们都看到的不是吗?就在这个女人的背上。我们只要扒光她的衣服就能得到无尽的宝藏,无尽的财富。想想,我们可以做什么?把她交给武曌或者徐敬业,然后封官、富贵。或者拿着珠宝隐没天涯,逍遥自在。我们还可以招兵纳卒,富霸一方。想想,堆积如山的珊瑚和珠宝,拳头大的银锭子,满地的铜币。想想吧反贼们。”王吻睁大了眼睛兴奋的说着,他的喘息也变的粗劣仓皇。在安静的草屋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鼻息声。

蒙译暗自拔出了剑,他不能容忍一个企图谋害我的人活在世上,甚至就在身边。仅为王吻刚才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就在蒙译手起刀落的瞬间一只冷箭嗖的一声飞来,蒙译手上的剑脱手而下掉在了地上。门外张弩举着弓箭站在风里。弓弦在空气里嗡嗡作响。

“各位不要当真,王吻故意这样说是想引出我们当中的内奸,看来是多虑了,我们当中并没有那样的人。天快亮了,收拾一下赶路吧。”陈平看出了事情的端疑,显然屋子里的人各怀心事。王吻虽然心术不正,却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起异心,他的话看似邪恶却最理智。如若真有人心存不轨此时一定有所显露。

蒙译一心护我,受到父将临终前托孤之重,事事只能以我为中心。王伯是个年过花甲的郎中,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一心想要救活我。而林志张弩和骆慧等人都是些莽撞的兵卒,他们都是跟着王吻从寿城血杀出来的,若非王吻他们是逃不出来的。在这个时候也都甘心听王吻的调遣,其他一切不顾。

陈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内鬼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宝藏,他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安危。外面官兵还在搜寻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起内讧只能贫添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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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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