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暗夜心机

第68章 暗夜心机

祁渊慵懒地斜倚着一棵树，他好像总是这样一副懒懒的样子，说他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也不过分，可也觉得这样慵懒的他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一股无法忽视的贵气。

“师兄怎的来了？”

曼罗话音方落，华丹诚极为不满地说道：“天这般黑，你如何看不见我却看得见他？”

祁渊但笑不语，曼罗却是不以为意地回道：“你总归不如他扎眼。”她所说的扎眼不止这黑夜里的服饰，祁渊喜素白，他那一身衣服在这夜里自是惹人视线，还有什么曼罗说不出，只是扭头多看了一眼那白衣潇洒的人。

“华阁主今日倒是清闲，有此等雅趣到这里来夜游。”祁渊笑意微微地淡声说道。

“你们一个皇子，一个帝姬都这般清闲，我不过一个小小江湖头目，清闲时光想要多少还不是看我自己的心情。”华丹诚看了一眼祁渊，又看了一眼曼罗，总觉得他俩身着一色衣裳，看着就是不舒服，还有那周身相仿的气质……难道这就是同是皇家子嗣的缘故么？想起璟国祁氏，华丹诚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晦暗，那滔天仇恨不由袭击了内心，双手也不由紧握成拳，这才强行压下心中仇恨，却仍是内心不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曼罗听出他这话里的情绪，内心也不由酸楚，帝姬有什么好，皇家有什么好，前世已经历过皇室的倾轧，皇家的肮脏，今世为了重生却仍不得不在那厌恶至极的皇宫里虚意算计……她扭身走向东边的小树林，那里葬着独孤家的人，外祖也曾位极人臣，死后本该择一风水宝地，风光下葬，却不曾想竟落得一家人草草合葬一坟的下场！

曼罗长跪在坟冢旁，既不言语也不动作，就那么直直的跪着，目光坚定地紧紧盯着那微微突出地面的小丘，脑海里是那外祖慈祥的面孔和独孤家亲切待她的样子。人到头来，终有一死，却有这么多人像她一样死的一点都不甘心，可却没有那么多人能像她一样死而复生重新来过……

一直候在一旁的晴纶看了一眼夜空，不由开口提醒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曼罗并未理会，又跪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对着晴纶吩咐道：“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晴纶也不迟疑，道了一声“是”便消失在了夜色里，身法很迅速。

华丹诚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女人，看来你这凝梦阁也是藏龙卧虎之处。”

星罗阁的情报果然无孔不入，连她接手凝梦阁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打探清楚，看来实力不容小觑。她淡淡道：“自是不敢与你的星罗阁相提并论。”

华丹诚神色微怔，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曼罗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她本就是一个冷美人，眼下却是又比她回宫之前更冷了，看来那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凄厉之地，想在那里活的安稳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说他已吩咐锡珠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对曼罗施以援手，可锡珠终归只是太后身边一个有些地位的侍婢，所能做的还是有限，且她对祁氏恨之入骨，若让她知道曼罗与祁渊的关系，不但不会帮曼罗，反而会对曼罗不利……可是又想了想，曼罗既是生于皇宫之人，得了那样的命，就该承受那样的经过，便也有些释怀了，可却仍不愿见曼罗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难得正经地说道：“女人，倘若在皇宫生活的不自在，不妨还回江湖，凭你凝梦阁主的身份，同样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终归不是江湖之人，该是我的生活，注定逃脱不掉。”曼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移话题道：“怎不见洛儿随你前来，他近来可好？”

“好的很，有我亲自照管，你还不放心哪！”华丹诚学着祁渊的样子，斜倚着一旁的树干，邪魅张扬地说道。

“那可未必。”祁渊淡淡一笑，“你自把他领回去就把他扔给了一群婢子，偶尔想起便指教一下武功，想不起便忘的没影儿。”

华丹诚神色微凝，语气不善地说道：“祁公子果然手眼通天，连这些都知道。”

“手眼通天不敢当，只是想知道的事情还是有办法知晓一二的。”他说的倒是不谦虚，也不甚在意，却让华丹诚的心沉了一沉，若真如他所言，星罗阁岂不是有他的眼线了？

曼罗侧头瞥向华丹诚，略显不满地说道：“当日分别时你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在星罗阁吃穿不愁，他喊我一声‘爹爹’便被星罗阁上下当小少爷伺候着，谁还敢怠慢他不成，你放心他好好地在星罗阁享受着呢。”

“这也未必。”祁渊轻击了一下手掌，清宁立即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他们跟前，他笑着看向曼罗，浅声道：“知你想念狄洛，又难得出宫一次，我便未经华阁主同意擅自把他带了出来，华阁主不介意吧？”

“娘亲！”狄洛看到曼罗一头扑进了她怀中，高兴地又蹦又跳，“娘亲娘亲，洛儿好想你啊。”

曼罗蹲下身子，借着火光怜爱地看着狄洛，柔声道：“洛儿乖，娘亲也想你啊。”

谁知狄洛听到后立即扁起小嘴，不满地看着曼罗，“娘亲骗人，娘亲说会来看我的，却是一次也没来，爹爹把我放在那个大院子里，虽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多人陪我玩教我武功，可我见不到娘亲总也不觉得开心，娘亲，你为什么不去看我呀？”

面对狄洛这番质问，曼罗心中一酸喉间一紧，当初宁儿也这般质问过她，那时她忙着帮云池处理前朝后宫的事情疏忽了宁儿，宁儿便偷偷跑到凤栖宫满眼含泪的扑进她怀中，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都好久不去看他……宁儿，宁儿……曼罗心中一阵钝痛，她的宁儿再也不会扑进她怀中撒娇了，再也不会母后母后的叫她了……

“娘亲错了，娘亲再也不会撇下宁儿不管了。”她紧紧抱着狄洛，满声的愧疚和悲伤。

狄洛却皱起小脸，疑惑地问道：“娘亲，宁儿是谁呀？”

华丹诚倒未在意，祁渊却是敛起脸上的笑意，紧紧盯着曼罗，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宁儿”这个名字了，那日她昏睡之时嘴里不停地喊着“宁儿，宁儿……”，显然这是一个小孩子的名字，可那个叫“宁儿”的小孩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是没查过，叫“宁儿”的孩子有很多，经过排查绝无可能认识曼罗，也绝不可能让她这般心心念念着无法忘怀。

曼罗自知失言，忙微微一笑，哄着狄洛说道：“洛儿定是听错了，我叫的是你啊。”她双手抚摸着狄洛的头，满怀温情看着他，“洛儿放心，我再也不对你食言，若得机会定会前去看你。”

狄洛乖巧地点点头。华丹诚借机把他拉到跟前，吩咐道：“洛儿，往后你可不许再跟陌生人一起出来了，万一他把你拐卖了我去哪找你去，你娘亲肯定会很伤心的，听到没？”

“爹爹放心，祁叔叔不是陌生人，祁叔叔可厉害了呢，还教我玩了好多好玩的，你不带我来见娘亲，祁叔叔就带我来了，爹爹，你为什么偷偷跑出来见娘亲却不带上我啊？”

面对狄洛的质问，华丹诚竟然脸色一红，微微侧过头去，他想见那个冷若冰霜的狠心女人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压根不想有人打扰，没想到前来打扰的人还真不少。他瞧见狄洛微微抬头认真的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娘亲太忙，我怕你来耽误你娘亲的大事，好了好了，以后我见你娘亲就带上你好么？”

听了这样的承诺，狄洛又开心地跳了起来，几个人看了不由有些羡慕，小孩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不过是一句他想听的话而已却高兴成这个样子。他们也都曾经历过这样的年纪，可他们六七岁的时候再做什么呢？一个是阶下囚一样的在别国做质子，一个家破人亡忍辱偷生，一个深处皇宫却是步履薄冰，小心翼翼……他们都过早的成熟了，成熟的代价就是再也享受不到那本该属于童年的快乐！

曼罗静静看了一会儿狄洛，抬头看向华丹诚，十分诚恳地说道：“请帮我让他童年欢愉，可好？”

华丹诚略略沉吟，难得认真地点头说道：“好。”他扭头看了一眼斜倚着树干微微愣神的祁渊，说道：“你纵然手眼通天，但最好还是不要把手伸到我的星罗阁来，本主平生最讨厌小人行径，如今我看在与曼罗的合作上不与你计较，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不知道将来我会选择与谁合作！”

祁渊点头淡笑，“阁主放心。”

“女人，我走了，你在宫里若有危险，记得我给你的玉佩。”

想到那玉佩曼罗不由想起锡珠知道她与祁渊的关系的恶毒模样来，此时却也未说什么只点头说好。

狄洛又跑到她跟前，抱了抱她，“娘亲，你得空一定来看我。”

“好，娘亲答应你，洛儿乖，跟你华叔叔回去。”

“嗯！”狄洛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再三叮嘱道：“娘亲，你一定要来看我。”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良久不说话的祁渊，轻叹一声，“稚子无忧，多好。”

“是啊，无忧无虑于我们而言，已是不可能的奢望了。”曼罗长叹一声，“倘若不生在皇家，该有多好。”

祁渊定定看着她，良久，才问道：“七儿，我越发觉得看不懂你了，无论是在沧州，还是在这里。”总觉得你身上有太多无从查出的秘密，而你又把这些秘密深埋在心底，所以你越来越深沉，越来越难以捉摸，可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担心这番话会不小心刺痛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师兄不必担心。”

“一生设计者，一生受累，不得善终。七儿，你真的要踏上这条算计的不归路么？”

曼罗扭头，眼底闪过一丝悲凉，“除了这条路，我已无路可走。况且你不是也一直走在这条路上么？”

“你与我不同，我能算计多深就能背负多重，可你是女儿身，再是坚强也不该承受这如此之多……”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声音更加柔软，“七儿，是谁将你逼到这条路上的，你可否告诉我？”

是谁？是临死前的绝望、是心碎裂成泥的凄凉、是痛不欲生的挣扎、是死而复生的空洞、是暗夜里梦到过去的心绞痛……除了算计，除了复仇，她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

“是我自己。”

祁渊的手硬硬地撑着树干，有些不忍地说道：“我虽不知你心中所想，但实在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华丹诚说得对，你回江湖吧，那里兴许还有你想要的东西，但皇宫只会越来越狠的毁灭你……”

“你将来还不一样要回皇宫，你那个皇宫不会比我这里好，我们不能选择出身，只能这么走下去，况且，我要做的只能在皇宫里完成。”

祁渊沉默，依旧斜倚着树干，幽幽叹道：“你真的想好了么，霍乱天下？”

曼罗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注，她看着黑夜，看着黑夜里那座孤寂的坟冢，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定定看着祁渊，哀伤而又十分坚定地说道：“渊，你也知这皇宫水浑，朝堂水深，我欲达到目的，不得不利用甚至牺牲旁人，倘若有一日你见到一个狠厉无情、杀伐决断的我，不必与年少之时的我相比，我有我不得不狠、不得不恨的理由，做尽那人间肮脏之事，是我必须的手段，你我都在权谋，想来也更能理解，只盼天下众人皆言我祸国殃民之时，你能保持沉默。”

祁渊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爱怜地抚着她的如墨发丝，良久，低叹一声，“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没有答应你的，也会尽力为你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