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

江桐这一觉睡了很久，宛若隔了一个世纪，他挣扎转了个身仰面躺着，背后传来的疼痛未能让他发出声音，已经差不多麻木了。

“醒了？吃点东西。”

江桐偏头看过去，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但从声音和零碎的记忆判断这个是卓宇没错。

房间的灯被打开，卓宇出去又进来，递给他一碗带着余温的瘦肉粥，并不是外面买来的那种。他接过来喝了几大口，将腹中的不适压下去，这才开口，“麻烦你了。”

“我也什么都没做。”卓宇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江桐包扎好的手腕上，问他，“为什么铐着自己？”

整个房间都是从里面锁上的，沙发、手铐，只有江桐一个人，那些伤也都是江桐自己造成的。这一点卓宇很清楚，那几年他看了太多太多。

江桐拿着碗，他没想到卓宇会突然过来，看到那个状态的自己，有些可笑吧，他也的确笑了一声，“好几天没吃药了。”

“为什么不吃？”

“怕想的太多，会混乱，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会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江桐把碗放到床边的小柜子上，他不记得昏迷前房间被他弄成什么样子了，应该不是很好，而看到那一切的卓宇又会怎么想他呢？

卓宇没有说话，他收回目光，轻声说：“江盛把股权还回来了。”

很快，在江桐的意料之外，据他对江盛的了解不该这么快妥协才是，也难怪卓宇会在这个时候来。他苦笑着，双脚踩在地面站起来，“我去洗个澡。”

卓宇拉住他，“后面的伤不要碰水，还是算了。”

算了吗？

江桐停下脚步坐了回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问，“结婚后，还会来吗？”

“我该来吗？”

不该。

很明显的答案，江桐却说不出口，他做了个深呼吸问卓宇：“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还完了，然后呢？一刀两断？”

“不好吗？”

江桐反问，他不想再抓着卓宇了，他怕卓宇会放不下他，又怕卓宇根本不在乎他。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他无法接受的，他想啊，再熬个一年，熬到卓宇结婚他就可以坦然的去面对自己的人生，一个从一开始就错误的人生。

或许是好的，卓宇低眸，如果不是因为江盛拿走了‘一岳’的股份他根本不会来找江桐，也不会牵扯出那些他早就淡忘的记忆。

他曾经是那么的喜欢江桐，把江桐当做生命的全部，可现在呢，他被无数道枷锁封在牢笼里。他不想再让父母失望、他努力工作，交往了女朋友，订了婚，即将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变回一个‘正常人’。

对别人而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生，与他而言又经历了多少艰苦，他不该放弃，也不能放弃，他早已失了年少时的勇气，失去了去爱江桐的勇气。

可他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转头凑过来，卓宇托住江桐的后脑深吻，又在分开后不由分说的拽着江桐带去了主卧。

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这次卓宇看着江桐的伤动作要柔和的多，事后也没侧躺着从后面抱住江桐不放，而是将江桐半趴在身上，尽量不去碰到背上的伤口。

卓宇盯着枕边的人问，“什么都答应吗？”

“嗯。”

“不要和别人上床，我想桐哥一生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桐本就没有喜欢上别人并且上床的念头，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因为疲劳靠在卓宇身上睡下。

一觉醒来江桐发现卓宇还在，他也保持着昨晚睡着前的姿势半个身子都趴在卓宇身上，他僵硬的动了一下，侧回身仰躺着，被卓宇追上来抱住。

“起来吃点东西？”

这会儿江桐被卓宇抱着，一时三刻没那么想分开，他说：“有点乏，再躺会儿。”

卓宇没有拒绝，抱着江桐的手很不老实的乱摸起来，咬他的耳朵。没几下江桐也跟着被撩起火来，闷哼了一声，江桐抓住卓宇的手不要他乱动。

“不想？”

并没有不想不愿意之类的，江桐偏头看着卓宇，以询问的方式说，“要不要面对面试一次？”

这个提议让卓宇一愣，没有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放开江桐下床。

像是一种无声的抵触吧，江桐觉得懊恼，明知道卓宇不愿意干嘛还说这样的话。

江桐跟着坐起来，还没开口就看到卓宇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卷没用完的纱布，是要给他包扎伤口？江桐不确定，抬手看了一眼右手手腕，并没有被血染到，其他伤口就更不可能。

他看向卓宇，一步步走回来，扯开纱布叠了好几层盖在了他眼睛上。所以卓宇不是拒绝他，而是用行动在同意他的提议。

被按回床上，盖了几层纱布的眼睛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也看不清悬在他身上的卓宇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抬起手摸到卓宇的脸，会是恶狠狠的模样吗？

应当不是，因为卓宇的动作很温柔，就如昨夜那样，生怕伤到他，一直到后面才失控似的在他身上留下大片亲吻的痕迹，一口一个‘桐哥’的，追着他问感受，非他应答才肯罢休。

江桐有些热的很，倒在他身上的人更热，腻味的亲着他，也不让他解开蒙着眼睛的纱布。过了好久，两人的呼吸都逐渐平静下来，江桐也是真饿了卓宇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好解开了他眼睛上的纱布。

“要我帮忙吗？”

江桐坐起身来，浑身汗渍渍的想要洗个澡，虽然困难，可江桐并没有要卓宇帮忙的意思。捞起衣服随意围在腰上用作遮挡，直接从衣柜里找了身衣服去了浴室清洗。

并不是多好的感觉，特别是卓宇买了几大盒套又不用的行为，要不是因为喜欢卓宇，江桐大概会直接把人打死，太欠了！

尽量避免伤口的冲了个澡，江桐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检查了一下身体，肩膀上有个清晰的牙印，颈侧也有一串明显的吻痕，总之这一次比之前几次感觉都要......投入吧。

江桐呆在镜子前照了许久，呆滞的穿上衣服出来，还没到客厅就迎上了卓宇，被壁咚在墙上深吻，急切又疯狂，一度让江桐以为冬天过去，已经到了春天的季节。

别开脸江桐大口的喘息了几下，抬手堵住卓宇凑过来的嘴，第一次拒绝，“先让我吃饭。”

卓宇不高兴的皱了下眉，却也没拦着，直起身放开江桐去客厅吃饭。

还是昨晚的粥，加了些爽口的配菜，因为饿极了江桐一口气吃了三碗才放筷，被卓宇收进厨房清洗。

收拾完出来，卓宇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对江桐说，“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

言外之意是要走，江桐‘嗯’了一声，他没理由也没资格霸着卓宇不放。

“你一个人能行？”卓宇不放心的问，昨天那么个情况，卓宇也担心哪天江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家里。

江桐淡笑，“有什么不行的，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这样的笑让卓宇想到了那天在江桐家里遇到的陌生人，所以这么多年都是那个人在守着江桐，一次一次的把他从死亡边缘里拉回来的？

卓宇皱眉，升起一种不爽的念头，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没那个时间去照看江桐。伸手摸出兜里的钥匙圈，卓宇默默的将那把钥匙转下来放在茶几上。

看着卓宇的行为江桐倍感不适，他忘了自己把所有的钥匙都给了卓宇，他误以为卓宇留下钥匙是不会再来了，所以才会突然变得那样热情。他很害怕，看着卓宇放下钥匙起身，没有任何情绪，坚定决绝。

江桐很清楚，他不该缠着卓宇，可当他看到卓宇离开的背影又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猛地起身，江桐快步追上去抓住卓宇的手腕，挽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就只是看着卓宇。

四目相对，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想法，江桐害怕卓宇这一走就是永别，卓宇又只当是江桐情绪不稳舍不得他走。

卓宇低头亲了亲江桐的嘴唇，怕深吻上火耽误时间，他说：“你好好休息，就别去店里了，外卖那些也少吃，冰箱里还剩了不少粥跟菜，你自己热热。”

像是临死之人交代着遗言，江桐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江桐彻底追入了黑暗里，什么光芒都失去了。

或许是他不该在清醒时说那些话，或许卓宇原本的目的就只是要他拿回那10%的股权，所以现在卓宇该走了，就像是从未回到他身边一样，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明明已经做好了足够的觉悟，江桐还是后悔了，他本就不剩些什么，如今连他最后的期盼也都消失不见，一无所有！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出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不顾他的意愿降临在这人世间。

为什么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他一定要得这样的病，为什么他会是异类，会喜欢和他同性别的男人，为什么要他遇上卓宇，又让他彻底失去！

为什么他的人生都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