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迎着夕阳，江桐把着方向盘向卓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车技，在曲折的山路上一路狂飙，彻底放纵了一把。当然代价也是很惨烈的，停下车江桐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黑地，酸苦的头发一阵发麻。

卓宇并不惊讶，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在江桐吐完之后递过去，用纸巾擦拭着江桐额头上的汗水，问他：“还浪吗？”

江桐不心愿的瞅了他一眼，吐掉嘴里的水说：“偶尔这么浪一次又不过分，再说吐的是我又不是你。”

“所以你这反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隔三差五的就要吐一回，要不是性别摆在这儿我都该以为你是有了。”

“那些药的副作用，你以为我想呢。”江桐敷衍着说，“这段时间好很多了，就有时候吃多了点才会反胃。”

卓宇心疼的揽住他的肩膀，“多吗？你数没数自己吃了几个饺子？”

“没记。”

“五个，也没喝几口饺子汤，一个成年人这点食量，怕不是要饿死。”

江桐虚心的垂下眼眸，“我又不干体力活，每天就躺着，能吃多少。”

“再少也不至于就吃五个，桐哥...你没觉得你现在越来越瘦了？还老掉头发。”卓宇说着在江桐脑袋上抓了一把，摊开手掌给江桐看，赫然躺着几根短发。

江桐看得直皱眉，眼前全是聂文姝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模样，他有些害怕，一巴掌拍掉卓宇的手不愿面对。

这样的过激的举动让卓宇感到意外，他看着身边的人，面色凝重不安，隐隐藏着几分恐惧。卓宇不得不重视起来，扳过江桐的肩膀面对面，问道：“桐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江桐回答，很自然的偏开头去躲避卓宇的视线。

“桐哥！”

“我说了没有！”江桐烦闷的推开卓宇走到一边，又在卓宇跟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没了脾气，他真的不想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跟卓宇闹什么脾气，更不愿意卓宇怀疑什么。他叹道：“封羿说那些药的副作用很大，影响食欲、反胃，各项指标下降了身体自然就不好。掉几根头发也挺正常的，我就怕掉多了，老的快，不好看了。”

卓宇明显的不相信，他问江桐，“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呢？”江桐不高兴的回过头愁他，“还是你想我得个绝症，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卓宇轻声呵斥，“我是担心你身体不好，之前让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也不去，就磕着封羿的药。”

“我这情况去医院？你怕不是想让人把我关进去出不来！”

卓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叹了一声拥紧江桐，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你这样心里难受。吃不下多少东西、老反胃、没精打采的，一日瘦过一日，我都不敢用力，怕伤着你。”

“也还好，差不多都习惯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做什么，每天躺着就行，不消耗，也不需要吃太多。”

“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吃不下饭开些维生素什么的也好。”

“维生素也不能随便吃，万一跟我那些药有冲突怎么着？”

“开回来问问封羿，他应该知道。”

江桐抿唇，强行扯开话题，“以后再说，不是要看日落？再耗下去别说日落了，月亮都该出来了。”

卓宇侧目看了一眼西垂的太阳，再看怀里的人，很明显的回避，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没去深究，不是不在乎，是江桐刻意的回避就算他继续问下去也没用，还是要找个好时机才行。

重新回到车上，气氛一下子沉默了，江桐一句话都没说话，默默的在头上抓了一把，盯着掌心里的头发出神。掉头发的原因有很多，营养不良，精神压力什么的，也有可能真的是他这段时间身体变差所以掉的比较多。

还是那个山顶，卓宇没执意拉江桐下车，两人就坐在车上顺着挡风玻璃去看日落西山的风景，不如日出来的震撼，也或许是他这会儿的心情没那么好。

偏着头，江桐望着日落，心里一阵难受，他这会儿就挺怕的，怕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宛如这西落的太阳，沉入山林，陷进黑暗，太阳还有再次升起的时候，他却没有重活的机会。

有时候他也会去想，死了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真的无知无觉。可他也是真的死过一次，陷进一片黑暗里，眼前都是少年时的卓宇。一颦一笑，一落一啼，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死去之后真的有灵魂存在，他大概会以那种状态守在卓宇身边，看着卓宇慢慢老去，最终和他一样归于尘土。

可现在呢，他好似做不到了。

垂下眼眸，在夕阳下他想起了齐阁，那个看似成熟强大，实则内心脆弱的大男孩，也不知这个时候齐阁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偷偷跟着他，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和卓宇。

其实他很不懂齐阁的想法，为什么愿意守在他的身后，眼看着他和卓宇在一起，若换作是他怎么都做不到吧。

也许是齐阁内心的偏执，对于他的偏执，而他的偏执从始至终都留给了卓宇一个人。

都说情之一字最难解，这一刻江桐是相信的，所以才会犹豫、烦恼，不愿背叛卓宇，亦不愿辜负齐阁。

偏头，江桐看向卓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小宇，你还愿意遇见我，爱上我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不知道，就是挺矛盾的。”江桐伸手打在卓宇的手背上，“我以为，只要是爱就可以，无关性别，不计年龄。可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没对你表白，没有抓着你不放，这十年你一定会很幸福。或许早早的和林夕结了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一双可爱的儿女。”

“我说过了，我和林夕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爱你，比我更爱你。”江桐说的认真，“因为爱你，她愿意放弃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幸福答应和你结婚。因为爱你，她选择容忍眼看着你和我在一起。因为爱你，她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藏在心里。比起我的自私，她的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

卓宇愣住，他和林夕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把林夕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江桐提及，卓宇心中一阵不适。林夕爱他？所以答应和他结婚，不是什么所谓的友情帮助，而是因为爱他心愿付出？！

“小宇，这十年来我们错过了许多，也因为骨子里的偏执让我们都放不下过往。我对你的亏欠、你对我的执念，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弥补回来。就像你说的那样，不问未来，只看当下，这便是我们的一生。可分开过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和林夕形婚？这样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可我......”

“所以，试着去喜欢她，爱上她，林夕是值得你去喜欢的人。”

“可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卓宇强调，紧握的手因用力过猛凸起几条血管，看起来很是狰狞。

江桐皱眉握紧卓宇的手，意识到不能继续刺激卓宇，他放软态度倾身过来吻住卓宇，抚平他的不安和躁动。

湿热的吻分开，卓宇急促的呼吸着，眼看着夕阳落下，夜幕升起，缓缓抽出一支烟点上，“桐哥，现在就我们两个，不提别的好吗？”

江桐应好，降下车窗吹起夜风，一直握着卓宇的手并没有松开。他试着转移话题，想了许久后拉开车门走下去。卓宇跟着下车，把燃了一半的烟蒂丢在地上踩灭。

这会儿月亮刚刚爬起来亮在天上，星辰还未出现，江桐笑着回头，问他：“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我们两个人。”

“嗯。”卓宇回应着，走过来抱着江桐的腰，他喜欢这种脱离喧嚣的宁静，怀抱爱人，很满足。

“你说，要是这十年我们没有分开过，现在会是什么样？”

卓宇想了想，“大概会和其他的情侣一样，偶尔磕磕绊绊吵个架，然后在都有空闲的时间一起去旅行，就像现在这样。”

“嗯......那你觉得你会做什么工作？”

“以前是想做医生。”

“为什么？”

卓宇笑，“因为你老爱打架，受伤了我能帮你治疗、包扎。”

“那现在呢，你想做什么？”

“心理医生，那样我就能一直和桐哥在一起，陪着你。”卓宇说的认真，也有些醋意，“我真羡慕封羿。”

“羡慕那小子做什么，我就特讨厌他，看的太透，一点隐私都没有！”

“因为他能照顾好你，知道你该吃什么药，怎么应对你的病。”

江桐扭头过来，语气不佳，“然后把我当成毕业论文交出去？”

“他把你当毕业论文？”

“不然呢？我又没请他给我治。”

“他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给你开药，时不时就去看你？”

卓宇这话挺醋的，江桐只能解释，“一个朋友请他帮忙，看着我。”

“什么朋友？”

“一个死了好几年的朋友。”江桐拉开卓宇的手回到车前靠着，冲卓宇伸手要了一根烟点上，“那会儿我刚出院，江家生意上遭遇危机，本来跟我也没太大的干系。可不管怎么说我吃着江家的饭长大，江宸也还小，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我跟江盛达成协议，解除江家的危机后我跟江家彻底了断，再无瓜葛。然后我踏上了那条路，进了‘无上’，变成君老爷子手上最利的那把刀，明少淯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