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导

“哥！”

一声呼唤打断江桐的思绪，他抬起头来，远处的江宸大步跑了过来，在他起身时抱上。江桐没什么反应，没拒绝，也没抱回去，只是垂着手任由江宸抱紧他。

像是知道江桐的不愿意，江宸默默松开手站在江桐面前，“哥，对不起。”

“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没必要道歉。”江桐说的轻巧，拉着江宸在长椅上坐下，“检查结果出来了，我遗传了那百分之六十，接受治疗能拖个一两年的，这一走也就不会回来了。”

江宸咬紧嘴唇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停顿了片刻后问他，“那齐阁呢，他怎么样？”

“已经醒了，在养伤，再有几天就该回来了。”

“他不陪你？”

江桐笑了一下，转过头对江宸说，“我都要死了，让他陪着做什么。”

“可......”

“这样就够了。”江桐打断江宸的话，说：“你见过她住院的样子，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样的陪伴有多痛苦。你别看齐阁一副成熟、处事不惊的样子，他可是比你还小了一岁，只是个刚长大的孩子。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咽在肚子里，任何事都忍着，那才是最难熬的。”

垂下眼眸，江宸暗自握紧双手，深呼吸后只剩下道歉，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江桐没回答，他知道江宸是在为谁道歉、为了什么道歉，对他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抬起手放在江宸手背上，江桐轻声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多远走多远，别再跟江家有什么牵扯，那不适合你。”

“我......”

“你不是为了江家而活，再说，江盛都二婚了，很快会再有。你觉得，你忤逆他做出那些之后，他还会把江家交给你？怕是早就打好了算盘，等着把你榨干了再丢掉，就像我这样，便是废物、也要进行最后的利用。”江桐笑了笑，“所以早些走吧，趁你还年轻，还没被黑透了的染料侵染之前，走的越远越好。”

江宸抿唇低下头去，他知道，这个家已经散了，不管他怎么努力，做了什么都拼不回一个完整的家。江桐快死了，江盛的眼里永远只有江家的利益，一步一步把原本的一家四口拆的支离破碎。到现在他也累了，实在走不动了。

江宸沉默了半晌，说：“我想去去山区支教。”

“支教啊？听上去不错，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年。”江宸回答，抬起头看向江桐，“哥！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跟着我做什么？我这是去治病，又不是观光旅游的。”

“在这个世上我们是最亲近的，我想陪着你走一段，几个月都好。”

江桐摇头，“你见过她那样，太难看了，我不想你看见我也变成那样，我有阴影。”

“哥！”

“我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永远都是现在这样，我们是最近亲的兄弟，不是吗？”江桐抬起手搭在他的头顶搓了两下，“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别长成江盛那样，膈应人！”

“我不会变成爸那样！绝对不会！”

听着江宸坚定的回答江桐笑了一下，“那样就够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带你看看我儿子。”

“你儿子？”江宸疑惑，江桐不是同性恋么，哪里来的儿子？

“叶萧的小崽子，大名叶曈，小名叫个桐桐。”江桐长叹着，“这事我记他一辈子，气的我肝疼！”

江宸听着直笑，“等我结婚了，孩子就叫江童，童年的童。”

江桐不爽的啧了一声，“你就跟着叶萧一块儿气我吧！气死了拉到！”

“不是的！”江宸伸手搭在江桐的手背上，说的认真，“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忘记你，我真的觉得这辈子好短，短到从未真的跟你以兄弟的名义好好相处过！哥！别放弃，别那么轻易的放弃，还有很多人念着你的。我、叶哥、阿姨和叔叔，我们会永远陪着你，所以！不要轻易放弃！”

江桐回握住江宸的手，笑着应好，他会尽力的，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踏上返程的飞机，江桐独自靠窗坐着，对面的女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从坐上飞机开始到现在一寸都没移开过，说实话这样的眼神让江桐感到无从适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恨你。”

江桐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女人，虽然完全看不出来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个看着比他还年轻的女人是他的长辈，齐阁的亲生母亲。

“可那家伙喜欢你，喜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竟然为了一段视频就把自己的前途毁了，还险些丢了性命。”齐双双不屑的笑了一声，“还真是我生出来的，一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所以注定了没什么好下场。”

江桐沉默着，面对长辈的问候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双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撑着下巴笑道，“他应该告诉过你，他是怎么长大的。”

江桐点头，“说了些大概的。”

“我想也是，毕竟过去那些事他压根不愿意提起。”齐双双移动目光看向窗外，思绪倒退陷入回忆当中，“四个多月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想去医院打掉，可那个时候我没钱，正规手术压根做不了，无牌照的人流风险太大，我只能把他生下来。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种，也压根看不起他，除了衣食温饱外我没给过他任何东西，他就是这样长大的。或许你会说我不负责任，事实上我就是，不断的被男人抛弃，游走在各式各样的男人中间。”

齐双双说着嗤笑了一声，接着说：“齐阁小时候长的可女气了，乖乖的，胆子也小，还喜欢哭。被说是野.种要哭，看见我挨打要哭，给我上药的时候也哭，会抱着我问，为什么奥特曼还没来救他，为什么他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光.......是不是很傻，竟然会相信那些虚构的玩意儿，还为此掉眼泪。”

江桐看着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心脏难受，像是被压了一块儿石头，很沉、很重，让他呼吸困难。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他不会在哭，也不怎么笑，就是遍体鳞伤的回来也不吭一声，只是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如果说高中三年是沉默隐忍，那么大学之后他的就是洪水猛兽。他变得贪恋权势、变得冷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让我既庆幸又后怕。特别是在君来因找上门的时候，我为了保住他的命说他是君来因的种，结果真的是！”齐双双颤抖着肩膀发出笑声，“多可笑，齐阁竟然是君来因的儿子！那个我最恨、最厌恶的人的儿子！不仅是我，连齐阁自己都不能接受！可他有什么办法！面对君家那几个小子的逼迫他只能选择接受啊！然后寻找一个机会，彻底毁掉君来因！”

齐双双的眼神变了，变得狠辣，她紧盯着江桐，“为此他筹划了两年的时间，就只差那么一步，可偏偏他就是爱上了你，为了你不顾一切！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看见了光！看见了奥特曼！都过了幻想的年纪，他竟然变得幼稚了！”

江桐皱着眉低下头去，心中的愧疚让他无法直视齐双双的眼神，像刀一样。

狠辣的神情慢慢转变，齐双双失笑着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齐阁本就不是心狠的人，只是那样的成长环境逼着他转变。这一年他过的很开心，就算没有时时刻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光芒，期待着和你走到一起的那一天，哪怕知道你活不长，他也心甘情愿！可是啊，你不这么想，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是好是坏，但我还是应该谢你一句。谢你把他从那片黑暗里拉出来，谢你没有自私的要他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因为我知道，一旦他认定了一个人，多少的岁月都不能磨平。江桐！我很感激你的出现，同样感激的最后作出的决定，让他忘了你，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吗？

江桐缓缓看向窗外，云层叠起，阳光明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结局，只是不愿齐阁遭受他过去十年的痛苦折磨，仅此而已。

“我会替他记挂着你，五年、十年、二十年、直至死去，所以，我希望你不再出现，哪怕他变回过去那个冷漠只知权势的齐阁，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齐双双笑了笑，“其实我挺你喜欢你这样的，要是你能活的长久，可以一直陪在齐阁身边，我绝对不会拦着。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让他错失了你这样的恋人。江桐，尝试着搏一次吧，癌症这种东西也不一定非得死，万一就治好了呢？只要你再次回到他身边，即便他忘了跟你在一起的一切，他都能重新爱上你，哪怕是为了齐阁，也不要轻易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