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桃花载潭枕水眠

第68章 桃花载潭枕水眠

那人整个人都陷于花海之中，全身都爬满那无名花朵，尖锐花刺深深扎入血肉，深深缚住了他的一切行动，只要些微一动，便是彻骨之痛。

止越完全被吓呆了。而望舒嘛……

她才扑了一半，就被花海中那人指尖一动凝了个法印定住身形，却不给她同样下个麻痹之类的法术，逼得她不得不维持着这个扑过来的姿势艰辛站在满是花刺的花海里痛得咬牙切齿。

那人一双眼睛极为漂亮，幽深墨色如最廖远的夜空，深沉如哀凉的梦。明明有着绝艳的面容，却有一双极为疏离的眼睛，衬得他整个人都是冷的。

落在止越眼里只是奇怪，而落在望舒眼里嘛……则是更加确定了这个红衣人就是帝宵妖孽，且逼得她再度咬牙，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对我使眼色吗？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出去之后一定带着师尊去把你的漫花丛渊夷为平地你信不信？我绝对说到做到！

帝宵溜一眼郁郁得面目都扭曲了的望舒，唇边飞快拂过一抹笑意，赶在止越看过来之前立时收成冷淡无波。

真不知道这个妖孽又要玩什么花样……可管你玩什么，你先把我放了啊！我绝对可以配合你到无比完美，再者她又看不到我不影响……所以你快放了我啊，妖孽！

望舒这会子痛得声音都弱了，瞪他的眼神却没弱上半分，灼灼到她足下一朵花都被瞪得弱弱松了开来，只余它胆大的兄弟姐妹们坚挺着继续缚着望舒。

可惜，和帝宵妖孽的交锋，望舒从来没赢过，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帝宵仍是好整以暇对她挑眉笑得志得意满，而后理也不理她继续灼灼盯着止越，即使被望舒恨恨骂了句禽兽也不曾停手，反而笑得越发冶艳勾人，逼得望舒绝望看着止越立时脸红了。

止越你这个不坚定的！我师尊明明更美好吗？就算是个影子也比这个妖孽好看出几倍！你还不回去看师尊？居然还脸红了……我要去向九阙告状参你一本你信不信？

可惜止越完全听不到望舒的义愤填膺，竟只是小心地走了几步，干脆对着帝宵轻轻问了出来：“你，痛吗？”

帝宵挑眉以示询问，偷偷勾了个满意笑纹对着望舒一闪而逝，分分明你奈我何的狡黠意味。

望舒恨恨咬牙，放弃般停了挣扎。

止越神色渐渐换上悲哀之色，完全忘了面前这人也许并非善类，只是直直看着他：“这花刺刺着人很痛的……你，不痛吗？”

帝宵一愣，没有回答，眉目中却渐渐聚起笑意来，生生将冰冷眉目润暖几分。

就在止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淡淡地开口：“我习惯了。”

“这是苍魂花。天生生满花刺，妖魔被刺后，俱痛入骨髓，失却修为。”

望舒恨恨继续瞪他，你继续编，欺负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姑娘也太不要脸面了。

帝宵则回以漫不经心的一笑，兵法罢了，你嫉妒啊，再说了，脸面这种身外之物，必要之时还是应该当断则断。

望舒被他一句话憋得无语凝噎，只得转头继续咬牙。

止越并不知该如何接话，怯怯地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帝宵却站起了身来，一步步向她走来，一路牵连着花枝作响，引得她只是看着便觉得疼，水色眸中刹那漾开了泪光。

“小桃花……”本来封了五感的潋儿被那渐浓的花香引回了心神，急急解开五感，便欲向止越说明：“小桃花，他不是……”

是啊，不是人嘛。

那不是废话吗，这个妖孽，人类哪能生出来。

望舒冷哼一声，也不希冀潋儿能出什么作用，她望舒都栽在了这妖孽手里了，你一个比止越还天真无邪的小桃花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听到了潋儿那话，帝宵倏忽迎上她，眉目间光芒一烁，修长十指轻轻抚在了她鬓边花簪上，声音华美，湖水缱绻着万千妖娆沉积下无边冶艳：“这花簪真是好看。”

望舒索性扶额不看了……亏你还是女主角，投降得这么快……唉，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就不计较你了，反正，栽在这个妖孽手里，也不算丢脸了，还是看开吧。

帝宵呼吸间吞吐着极为好闻的冷香，却并不像苍魂花香，反而是浓烈到近乎绝望的冷厉妖娆，馥郁间风华绝世。止越脸色益发红，吞吐了半天也未说出一个字来，而帝宵已轻轻放下了手来，唇边勾了个潋滟的笑意。

当时止越还尚不知，那种绝世妖娆的冷香来自一种叫曼珠沙华的花朵。更不知道，随着那馥郁香气的流过，附在桃花簪里的潋儿也深深陷入了沉眠。

她难姐难妹的望舒倒是明晰，可惜……无能为力。

帝宵那冶艳而淬毒的眼神绕着望舒一转，便令她所有蠢蠢欲动的挣扎都胎死腹中了。

气氛又一时僵住了。

止越咬着唇不知所措，那人只是笑着看她，神色看不出些许痛意，只有华丽悠然的笑意，她却仿佛在那双绝美眸中看到了深深寂寞……就像当年的她一样近乎绝望的寂寞。

她这才恍惚明白，为何他不痛……那种痛，又怎比得上寂寞的痛？

思及至此，止越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救你出去好吗？”

闻言的望舒立刻向着帝宵遥遥递去唾弃的目光，却被帝宵妖孽四两拨千斤以一个冶艳笑意迎了回来，并很快惊恐地看了看他伴着笑意举起的掐了法决的手，一颤之下果断闭上了眼。

止越，我为救你挣扎过了，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没了望舒的打扰，帝宵优雅收了法印转了眸光看止越，因了折腾成功望舒而满意浮起的笑意越来越浓，如绽至极盛的花朵，渐渐凋谢下来。

止越却未看到，那笑意并未到达眸中，竟有一丝极淡的冷。帝宵冷冷望着幽蓝苍穹，唇边笑意渐冷：“我走不了的。”

望舒这会子只能默默内心咬牙，你又编！还拿来骗人家小姑娘，太可耻了！禽兽！我回去一定要把你的罪行编成戏本子也开一场说书全年无休地讲，警醒所有姑娘防火防盗防帝宵！

“怎么会？”止越急得结结巴巴的，情急之下竟一步跨入了苍魂花海。

血色立时蜿蜒开来，她只死死咬着牙，神色倔强得惊心，尖细的下颌紧绷着冷寂的弧度，引得帝宵都不禁深深恍惚，下意识喃喃出几句来。

止越自然并未听到，只望舒凭着数千年来偷听八卦练就的耳力听到了帝宵的呢喃——像，真像……即使容貌、身份、地位等一切都变了，这神情却熟悉到了惊心……

话一入耳，望舒也神情诡异颦起了眉，这不像是帝宵这妖孽的台词啊，据她有意无意套话所知，帝宵也是并无友人，想也是，那般恶劣的性子，也就只有自己这样伟大的仙才能消受了。

该不会，他说像的，是自己吧？

望舒立时停了话音，神色惊恐地上下打量小小的止越，再认认真真巡视着自己的形容，直直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帝宵不至于眼神如此不济吧。她潇洒豪迈纵横六界的一代人物，除了性别，还有什么，是和这个对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小姑娘相像了？

望舒将目光由惊恐折回来，在望向帝宵之时换上同情之色，这梦境果然会把人逼疯吗？连你一代妖孽也逃不开吗？完了，那自己还能撑多久啊？思及此，望舒乍然一凛，再该不会，自己其实已经疯了还不自知吧？

师尊！救命啊！

恍惚之下，止越已千辛万苦来到了他身边。那样怕痛的小小女孩，双腿都扎满花刺，也只是死死咬着牙，神情决绝。

察觉到面前黑了一片，望舒下意识抬头，对上止越侧脸，才被她猝然拉回了心神——是了，帝宵妖孽的心思怎能以常理推算，他还打算叫止越这么个柔弱小姑娘救他这个与师尊相提并论的大妖怪呢，这事就不是常人能够作出的……

所以若是这梦真会把人逼疯，疯的也一定只是帝宵，不是我……

此时，帝宵才终于像模像样地叹出一口气：“我走不开这里……因为即使我能耗尽心力挣开深入血肉的花刺，但只要略微一脱力，苍魂又会缠上来……所以，我走不了……”

“那又怎么样？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止越咬着牙回答，字里行间决绝得惊心。

望舒叹气……你不这么有正义感会死吗女主角？你死了这妖孽都不会死好吗？

帝宵的演戏水平显然已臻化境，他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奇异：“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出去？”

方才张牙舞爪的决绝之色都散了，她哀伤地垂下了头来：“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寂寞，你孤独的快疯了……我尝过那种寂寞，那种孤独是最痛苦的，痛得好像快要死掉了一样……我，我不想有人和我一样……”

望舒冷哼出一声——鬼才信这货会寂寞……他不忙到拆了六界已经阿弥陀佛了，姑奶奶你还敢让他不寂寞？拆了六界算谁的？

止越的话几乎语无伦次，他却听懂了，不仅听懂了，还心痛了。不由自主便抚上了自己双眸。

这里面，真的那么寂寞吗……寂寞的快要死掉了……

寂寞……吗？

帝宵终于笑出了声，冰冷十指抚上她皎洁侧脸，一寸一寸游移蔓延起深深的凉:“你怕痛吗？”

望舒挑眉，别装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怕笑场才匆匆转移话题的。

可惜她自己清醒没用，止越却还是痴傻的，这会子更是眸中骤然明亮了起来：“不怕！”

望舒长长叹出一口气，终于彻底无奈了。

禽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