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画得婆娑锦字深
“听好,吾辈只说一遍。”
一角******自苍蓝之海浮出,浮水潋滟间恍惚蒹葭行绿。
“吾辈拖住奕子修,葬天则绊住重歌。”
清光流转渐次扶摇起青荇疏影,渐次晕出一幅婉转形容,桃花夭夭,正是潋儿。
“九重天除此二人再无人可拦你,然仍需谨慎。”
翻手打出一印,潋儿霜雪指尖游移出水色龙卷,分明龙吟沧海之势,却她被谨然抑在掌心方寸风云。
“奕子修此人,道是慈悲实则无情。除他之外不信任何人,所以重要之物皆被封印玉京殿。”
衣袂游移,已是渐近山门。潋儿抬眉一睨玉京殿三枚大字,睫羽分明垂了温柔弧度,其下笑意却放得业火灼灼。
“道是无情,他却有执念。今日,恰至青女之殁,他必会至九重紫宵闭关。”
伸手,触及那道宏壮大门,一寸一寸,启封久远记忆。
“你出自玉京殿,凭着止越千年之驻,奕子修为止越已修改阵法,只令她一人得自由出入。你同她万年相伴已染止越气息,聊做手段便足以瞒过阵法。”
指尖柔柔划开清光一卷,潋儿笑意更深,唇畔流水冷意随了步步行来渐次锉磨出刀锋冷冽。
“此一去前途未卜,吾辈亦不可保证万全,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循着记忆,潋儿毫不犹豫抬足。重重莲池如无物,千阙万楼为虚妄,她只看到一条路,荆棘一路,风霜满目,血色披拂,业火连天,却通向她心之念之的青女宫。
“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你可还要去?”
要去。
潋儿咬了牙,笑意却是奇异释然。自然要去。
她本不过桃花小妖,十夜生,百年眠,若是没有止越。怕是如今她仍然搁浅十夜桃花,苦苦等待寥寥数夜的自由,莫说是随止越出了十夜桃花自由自在,看遍六届风光便是终此一生出北越沧原都是奢望。更不提止越仙人之躯却视自己区区小妖为至亲姐妹,同行同止同出同入纵是因她修为所限只得枯守桃林,止越仍是风雨无阻前来看她伴她,对她絮絮诉说六界奇闻八荒美景。潋儿纵入九重王,仍不过卑微小妖,又无仙人庇护,孤身这偌大玉京殿,君上待她冷淡不闻,她更不敢造次,玉京殿素来冷寂,止越同君上一出,更是荒冢孤寂,若非止越安慰,她都不知如何度过这万年。
君上带潋儿出了十夜桃花,当真是潋儿的大恩人。潋儿敬他却又怕他,每日希冀不过止越前来数语安慰。潋儿不求君上青眼,只求她至亲至敬之人皆能无忧。却料不到最后竟至如此。她不恨君上将自己放逐人间,若是她必然也不会在意这区区小妖,她却唯独怨恨奕子修毁自己记忆,教她忘了止越。
那是她至亲的阿姐啊,是她数万年来唯一的光芒。
却折在了奕子修淡淡一句“仙魔殊途。”
甚至,连让自己记得她都不允。
君上,何其残忍。
何其残忍。
潋儿将一道冰雪笑意咬在唇畔血色,毫不犹豫推开了青女宫大门。
潋儿一生浮萍无依,无亲无友无爱无恨,唯独一阿姐,待她极好。
如今阿姐既逝,潋儿浮沉人间再无牵挂,便只能拼死一搏,一求心安。
旷至无际的殿内寒烟四绕,冰霜四伏,一片空茫里唯独一张玉几,伶伶仃仃一枚无字灵牌,孤苦半埋云烟之间。
潋儿讽意更沉,一瞬深浓到了恨意。不敢执念却要执念,不能执念还要执念,执念到最后却只到毁灭,当真是大慈悲的九阙神君。
眸中血色犹在浮沉,潋儿脚步却是一滞。
也只能一滞。
一道剑光,施施然自云烟间披靡而来,近乎缱绻的一剑,潋儿甚至描得出那婉转剑势,身子却是已然凝住。剑气凝就得霜雪之色俨然有生命般攀附了潋儿指尖一路蜿蜒,倏忽间已攀上潋儿心口,刹那将一重血色凝上一层冰霜。
万籁一瞬寂寂,许久,潋儿才听到血色淋漓落地。
“原以为是个如何厉害的,却不料是个如此小妖。”冶艳笑音突兀而来,红衣女子款款浮出身形,眉目淬了毒的锋利,胭脂薄刃般的厉,“怎么,帝宵修为降至如此,连此等小喽啰也要放出来丢人现眼吗?”
白洛笙漫不经心提了剑步出,如待蝼蚁般施舍了淡淡一眼,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幻出一方素帕擦拭并无血迹的手。
“你怎会在此!”潋儿眸中浮出煞白怒意,犹自不信,拼了命挣扎起来,也不顾什么风姿仪容,挣扎之势几令人想起咆哮困兽,“你不是被封蓬莱面壁思过吗?怎会……”
“与你何干!”
被戳到痛处,白洛笙面色一冷,竟是仙术也不及用,五指成爪一瞬攥入潋儿心口剑伤,就着剑锋毫不客气将那温润血肉掐入掌心,弯了唇于掌心狠狠一转,逼出潋儿忍无可忍一道低吟,方才志得意满恢复冶艳笑意。
“我,自然是在此帮九阙神君捉拿些个无脑小贼。”
潋儿本是怒急,一闻此语却是冷静下来,眸中精光一现,亦是讽然笑了起来。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痴心妄想。”
白洛笙面色一变,潋儿也不顾血色披拂,自顾自凝了妖红笑意,眸中冷色烈烈,暗影支离间隐有鬼魅浮动。
“你不过也是蝼蚁一般守在这里,等着高高在上的君上路过,而后奢你一眼。”
“住口。”
白洛笙面色彻底沉下,胭脂艳色灼成红莲业火,眉目淬毒锋利,狠狠咬了牙才勉强将却煞白怒意敛在冰冷一泓波澜不惊下。
见她神色,潋儿自知当真踩到了她痛处,一腔对着奕子修无处发泄的恨意齐齐宣泄在了白洛笙身上,恨不能借了锋利冷语逼得她也魂飞魄散。
“哈哈!你也是个可怜虫!人家能为别人倾天地覆六界,可就是看你一眼也不愿!”
“住口!住口!”
白洛笙骄傲一世,唯独对奕子修无可奈何,万年来求之不得,早成执念。这块伤口,却被潋儿屡屡翻出来刺伤,如何不教她愤怒。白洛笙被潋儿刺得狠了,一时竟也是生了狂乱,竟是不顾一切扑上去想要杀了她。
“我杀了你!”
潋儿本还在笑,听闻此一句,却是敛了笑意狠狠扑过去,两败俱伤般决然攥住了白洛笙剑尖一笔带歪,容色分明苍白,却好似浮在业火烈烈青焰上一重浮冰,只待须臾静默,便要汹涌做人间炼狱,潋儿几乎是疯魔般将攥着的剑迫到自己颈侧,笑意几乎已至疯狂:“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就算杀了我也永远比不上她!”
白洛笙亦是被激出戾气,一时什么慈悲仁悯皆被业火焚尽,几乎也是入了魔般狠狠将剑锋迫入潋儿脖颈。潋儿冷眼看着她动作,却是笑出了声。
她便赌,白洛笙渡不过这心魔。
“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血色混沦里,潋儿仍死死咬牙,拼命想要再刺她一句。
再一句……
只要她崩溃……
就可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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