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从来情深不同寿

第198章 从来情深不同寿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卷惨烈血色，止越几乎看得到，那个淡然却决然的女子，在一群凡人猎妖师中被生生打死，鲜红血色蜿蜒铺满青阶，那从不曾有分毫软弱的眼睛，被血色湮灭了光芒。

那时的她，会是什么心情？

后悔吗？怨恨吗？遗憾吗？

白洛笙眉目淡淡，这一篇过往蕴满她至亲之人的血色，迫得她诉说间吐息皆是绝望，可到了如今，皆已做了波澜不惊。

“姐姐躯壳被毁，神魂不灭，却也无心再入轮回，只漂流六界浑浑噩噩，无处可去之下便做了归墟守墓人。直到你再度出现。”这般一顿，白洛笙才微微抬眉，唇畔些微笑意复杂惊心，“你曾向女夷求过一个梦，对吧。”

止越眉目淡漠，一番波澜壮阔只掩在冰霜之下，然则凭了白梨，到底对白洛笙无法漠然，只是点头一应。

“女夷同你一般，是父神遗下的最早神者之一。只是她远非你那般悠然，她司掌命格看透命数，却永远对命数无能为力。时日长了也渐至绝望，只因自己不死不灭无可奈何。直到你求梦，她才寻到希望，一是求死，二是希冀你能够改一回命，于是耗尽半数修为命力为你造出身为止越时完整一梦。”白洛笙已成淡淡，眸底只余惨淡灰烬，唯独还支撑着这幅躯壳不至倒下，便是那灼灼恨意，“姐姐昔年漂流六界之时已知你我恩怨，然而旁观者清，她知晓我一时意气必然酿造苦果，为令你解封之后不多为难于我，她才化作我的样子去寻女夷助你造梦。之后如何，女夷也未知，只知你还是上了盘龙镇柱，而后折了一个魔界之主赫陵，封了一个鬼界。此时奕子修突然出现，亦是求女夷给他一个梦，便是将太玄归一阵改为一个幻境，令你永堕其中。女夷应下，而姐姐同赫陵关系甚笃，你又是他心头之人，纵是为着枉死赫陵，她也看不得你堕入幻梦永世不出，于是带了女夷曾给你的那一梦亦是堕入太玄归一阵法，想要逼你清醒。”

清醒……世上这么多人盼着她清醒，只有她，甘心被那淬了毒的甜蜜湮灭……止越笑意冶艳，仿佛肌骨间流转皆是媚色恣肆，分明烈烈，却只得涩然，逼仄暗色艳窒肺腑，生生迫出她绵绵痛意。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同你说这些？”正至烈烈，白洛笙却是突兀一笑，似是淡然，又是涩然，终究只是惨淡。

“为什么？”止越心头郁窒，便也不惮从善如流。

“大约是想着，我空活这数万年，除却追逐奕子修，竟是再无什么可做。到了尽头，唯一还能说说话的，竟只有恨我入骨的你了。”白洛笙低了眉猝然一笑，当真已是了然叹息。止越为那决然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怅惘一惊，一切讽然冷然都哽在了喉中，却是也迫出了一声叹息，这般的明悟，又是这般的淡然，总让她也觉出怅然。

果不其然，白洛笙又是一笑，恍惚流水清淡，才接着说下去：“姐姐入了幻境，本想逼你入梦尽快清醒，可是看了奕子修那般对你，却总是不忍。不忍不忍着，便被奕子修发现，姐姐隐瞒了女夷所造之梦，只言自己是赫陵旧友，奕子修因了止越也未动姐姐，姐姐更是被他说服不愿再下手。于是将那个梦封在昆仑墟，教你好好做望舒罢了。”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我总以为他是天生冷淡，其实不过是，他把所有的暖都给了你。”到底抑不住汹涌水色，白洛笙话音终究凝噎，“他说，他想要你好好活着，想你快活平安，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他拢在掌心好好呵护着活下去，不问情丝，不闻红豆。他宁愿你一辈子只是幻境里被他宠得无法无天的望舒。”

止越一双霜雪封城的眼，终究渐起水雾，渐次涟成茫茫一江烟波，挣扎赴向等了太久的绝望，然而既已成绝望，纵是仍赴风雪漫天，却已难共昔日的生死。

怪它来得太晚，还是怪自己醒得太早？

都已来不及了……

“到了此地，还有什么放不下。早早抽身，我还比你幸运。”白洛笙一寸一寸笑出声来，剜开痴情的骨，流尽执着的血，将那本不该执迷的风月彻底斩断，痛彻心扉里终究畅快刻骨，“我爱上的，到底是什么？是奕子修？还是自己的梦？姐姐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我爱的那个九阙神君，一直以来，真正的奕子修，都只是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痴傻之人，还有什么值得我再执着？你们两个痴儿凑一对，才最是人心大快？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要继续做飞蛾，我却不陪你痴傻了。”

白洛笙拼死咬住最后一道哽咽，再度睁眼，水色依稀涟涟，却已无懈可击一片平静，却是伸手，将一枚珠子放在止越掌心。

“明日，我将前去归墟，取代姐姐做下一代守墓人，临走，来同你道别。”

痴傻……吗？

终于，她也看透了吗？

“姐姐在太玄归一阵幻境一遍一遍重回那一世，只为那点妄念，一朝太玄归一阵破，她亦能看透一切抽身前往归墟，如今心满意足淡然逝去；我从前对奕子修痴执一世，什么对的错的都做了，我将你的消息交与重歌，我将奕子修备好的仅仅伤及血肉却不伤魂魄的夺魄针换为摧魂针，如今我也得了报应，至亲离我，至爱憎我，六界茕茕，归墟永寂。这枚丹药是我数十万年修为，一并还你。”

止越茫茫然任她将修为之珠打入自己体内，无声无语恍若已然陈尸。

恨她吗？

该恨的吧，若非她，自己不会濒死盘龙镇柱，连累赫陵恒奕，更不会与奕子修走至那般地步……可若是没有她，奕子修便不会了吗？

她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唯独一线思绪，竟是怅然。

她也要抽身离戏了……那些故人……一个一个……都没有了……

只有她一人，还挣扎于这个泥淖，永世不出……

最后给她的，不过寥寥背影，渺渺一句。

“止越，你何时看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