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孩子,外面风大,你还是进屋去等吧?”
李婶见阿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站在细辛园门口整整一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若非那双大眼珠子还在转动,她都要以为立这儿的其实是块木头人。
李婶不忍心阿宴在外面冻着,拉了拉他,却被他面无表情的甩开。
她长叹了口气,看来除了翎姑娘,真是谁也劝不动这孩子。
王叔从膳房出来,见阿宴还是不肯动,而此时晚膳已准备好,所有人都坐上了桌,只等李婶回来开饭。
“你就别管他了,等他在这儿站着吧,这小子的脾气倔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也不想想人家翎姑娘平日里有多忙,哪有空管小孩子的事儿,说不定早就把这事儿忘了,再站一晚上也等不到。”
李婶跺了下脚,责怪道:“别瞎说!”
阿宴低着头也不反驳,翎姐姐真的忘了吗?可她明明说过“食言的是小狗”,她最信守诺言了,肯定不会忘的。
王叔不再说话径直回了屋,而李婶拍了拍阿宴的肩膀,安慰道:“别听你王叔胡说,翎姑娘可能太忙了,有事儿给耽搁了,你先和婶儿回去吃点饭,我们在屋里等一样能看到大门的。”
“可是我答应了姐姐,要在园门口等她。”
“那我们吃完饭再出来等?”
阿宴慢慢的吐出一个字:“不。”
李婶拗不过阿宴,也不好让大伙儿等着,只得暂且回去。
夕阳渐沉,阿宴跑回屋子提来一盏莲花灯,又跑回园门口站着。
大伙儿用完膳出来,却见阿宴依旧站在原地,除了手上多了一盏烛灯,并无任何变化。李婶还想上前劝说一番,却被王叔叫住,细想一番只好作罢,只是留下一盏油灯,照亮了门前的台阶。
深秋的风有些凉,吹的发丝都在颤抖,一滴被火光映的晶莹的泪珠从阿宴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姐姐,你是不是迷路了?天就快黑了,就快看不见路了。
阿宴有灯,但照不了太远,姐姐若是找不到方向会不会迷路,阿宴要怎么才能寻到姐姐?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
今日是阿宴的生辰。
阿宴……好想你。
“你想见她吗?见你的姐姐。”一个声音在阿宴的耳边响起。
阿宴吓了一跳,连忙拿灯照了照,但四下里一片寂静无人,身后只有园中烛火,火光突然变得很遥远。
“想见她吗?”
“谁在说话?”
“你只需要回答本尊,你想吗?”
“想。”阿宴害怕的,低低的应着,他没有亲人了,翎羽就如同他的至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她能多陪自己一点。
“你想吗?”
“想,”他突然抬起头毫不犹疑的喊道:“我想见姐姐。”
“哈哈哈哈。”
只听那个人大笑起来,声音如魑如魅,在阿宴的耳边不停的回响。
“可惜,她不会来了,她早把你忘了,如今正在洛神宫中与别人一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呢!”
阿宴脑海里只剩那句“她忘了”不停的回响。
她忘了?姐姐忘了?
忘了什么?是忘了来的路怎么走吗?还是忘了给阿宴准备礼物所以愧于前来?
阿宴不要礼物,阿宴只要姐姐。
姐姐迷路了,阿宴可以一条路一条路去寻,只要姐姐能来。
明明是拉了勾的约定,她那么聪慧善良,怎么可能忘记?
“因为她不在乎你,你只是她随手救下的无数人中的一个,对她而言又算得上什么?你无理的要求,让她十分苦恼,她开始后悔救了你,你们的存在不过是她的拖累。”
“我没有!你胡说!”阿宴撕心裂肺的吼着。
他没有,他只是想和姐姐一起过个生辰,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从来不想成为姐姐的拖累,从来没有。
“有没有,夜里就知道了,只要你不服用她给你的药,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死心吧,她不会来的。”
阿宴一怔,死死的盯着手中的莲花灯大喊大叫。大伙儿听见阿宴的撕喊,都连忙跑了出来。
而阿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被人拖着一点一点地挪回了屋里。
阿宴呆呆的坐在榻上,李婶看得心疼,也不知还能如何安慰,只是嘱咐道:“孩子,睡前记得服药,明日醒来,说不定你翎姐姐就到了。”
见他没有回应,李婶只得叹了口气退到屋外,将房门关好。
阿宴望着桌上熬好的汤药,窗外的月色倒映在药汤中,宛如一伸手,便能把月亮抓住。
一次不喝应该不要紧吧?只有一次,姐姐肯定不会发现的。
他不是不乖,只是,他想向那个人证明,他说错了,他不是姐姐的拖累。
明日他便去姐姐住的地方找她,只要他记住路,以后就能经常去看望姐姐,而不用每次等着姐姐前来。
那样,姐姐会不会轻松一点?
月色越发越明亮,好似被霜雪擦拭过一般。细辛园除了阿宴,一切都安静的“睡”着了。
离预定的服药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夜已渐沉,阿宴并没有发病,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突然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居然会相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去质疑翎姐姐。或许真的如李婶所想,姐姐是被事情耽搁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兴许明日一早,便能看到姐姐的身影。
他释然的笑了起来,正准备端起药碗,一阵猛烈剧痛袭上他的天灵盖。
他的头好痛,身体好痛,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整个身体都被掏空,血气不停地逆流上涌。
“感受到了吗?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累赘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在阿宴的耳旁响起。
“不是!”
“不是?你还不承认吗?你永远都离不开每日一碗的汤药,想站在她身边,就是痴心妄想。”
“不是,我们的病早就治好了,是你在胡说!”
“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便晓得本尊是不是在胡说了。”
说罢,一面铜镜飞来出现在阿宴面前,他猛然抬头,却见镜子里的双眸布满血丝,苍白的皮肤如同失去了水分,迅速枯瘦下去。
怎么会这样,这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他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何会这样?
他颤抖的摸上自己干涸的脸颊,仓皇的闯出屋子,去拍隔壁李婶的房门,可是无论拍多久都没有回应。他踢开门,却见李婶安静的躺在榻上,乍眼一看,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而阿宴上前求助地摇了摇李婶,却发现李婶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李婶放在身上的手突然坠落一旁,吓得阿宴倒退几步。
“怎么样?怕了吗?你不过是同他们一样的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阿宴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冲出房门,口中不停地呕出鲜血,直到连血水都吐不出来。
“看到了吧,你们都是拖累,翎羽是多么骄傲的真神,怎么会在乎你们?”
“你们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是令人厌弃的废物!”
“啊哈哈哈哈……”
墨翎马不停蹄地赶路,此时离细辛园还有两三里。
天色已暗,圆月当空,清辉勉强将她们的前路照亮,索性洛月是张活地图,带着她畅通无阻。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可抵达。”
“不用,再快些,说不定我们能在子时之前能赶到细辛园。”
她想着今日之内赶到,将桂花酿放在阿宴床头,即便他因喝下汤药而睡着了,她也看着他又长了一岁。
她摸了摸怀中的桂花酿,有些疲惫的笑了笑。
阿宴那孩子如果明天一早便能看到她,说不定便不会生她的气了。
“姑娘,你看前面的天!”
墨翎听见洛月的喊声猛然抬头,前方的夜色被映的通红,半边天空宛若白昼,而那正巧是细辛园所在的方向。
“走!”
墨翎和洛月快马加鞭的赶往细辛园,越靠近,墨翎的心跳的越厉害,她呼吸急促,倘若不是勒紧缰绳,只怕一个颠簸就能把她甩下马来。
细辛园火光冲天,干燥的热浪一阵一阵扑面,烫的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大火无情的燃烧着,伴着轰隆的巨响敲打着墨翎的耳膜。
她不敢相信的望着前方,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翻身下马,朝园子里奔去,房屋已被大火点燃,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姑娘,姑娘你不能进去。”洛月连忙拦住墨翎去路。
“你让开!”
洛月没有说话,朝身后的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二话不说便几个俯身冲进了园子,开出一条路来。
洛月放开她,墨翎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仿佛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痛苦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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