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曲终梦醒镜羽出

第104章 曲终梦醒镜羽出

浅容，浅容，浅容。

将混沌之力炼制成丹助漓渊入魔的，是他；

在不周山布下迷阵，引承载着本源之力的宿主入界的，是他；

甚至，指点漓渊用万人血肉筑成合界大阵的，依然是他。

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一手促成，他放任漓渊为祸三界，自己却做了幕后主使。

是为了报复娲皇对他的禁锢？还是为了主宰三界?亦或是本性如此，指在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享受掠夺带来的快感？

这不是墨翎认识的浅容，她认识的他，温柔，细心，对她无微不至，护她一路周全。

她晓得他背后藏着诸多不可分说的往事，可她从不晓得，这背后是万千白骨，血海尸山。

墨翎感受到翎羽的眼神空洞，内心却没有半点波澜，仿佛是早已无数次经历过后洞察一切的平静。可也只有墨翎感受到了，她的神经在一点点撕裂，无形中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刀剐，割裂成片。

这一刻，她的心是与她相连的，也从未有一刻，她觉得她们其实离得这般近，仿若一人。

天狐翎羽，血衣坤华，于修罗场诛邪斩魔数万载，何等风光。

而那种手起刀落的快感她最清楚不过。

她知道浅容不是寻常仙体，故而不惜强行剥离本源之力去洗涤他的魂魄，助他脱离苦海。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终是与她行了不同的道，站在两人永远跨不过的鸿沟两岸。

墨翎仿佛听见她的心在滴血，在漏了底的深渊中低吟着那句:可笑夜色错把月当命，白夜里去，妄付痴心。

“够了吗？如果只有这种手段，那你便可以放手了。”

漓渊一愣，旋即仰天大笑，笑声从张狂到自嘲:“不够，不够!即便本尊死了，本尊不只要你，还要整个三界与本尊陪葬!”

他猛然张开周身气穴，浑身黑气暴涨，面目变得狰狞而扭曲，黑气带着青光将其团团围住，他袖袍一扬，一股强劲的邪力朝阵眼攻去。

大阵似经不住如此不惜一切的强攻天摇地晃，火焰霎时间暴走乱窜，很快形成一堵火墙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聚拢。

可是，区区三昧真火如何能威胁得了邪神漓渊？他在火光中仰天长啸，任凭烈火将他灼烧，却丝毫没有损伤。

翎羽眉头微拧，灭魂式尚未开启，若再不开启，以如今的实力怕是困不住漓渊太久。待到漓渊使邪力冲破大阵，再想困住漓渊便难上加难。

翎羽缓缓起身，九条狐尾蜿蜒穿梭在烈焰之间，迅速缠上漓渊的四肢将其困在原地，阻止他再次发动攻击。

“漓渊，你贵为娲皇之后，天神之尊，却堕落为邪，祸害三界。我翎羽今日即便一死，也不会让你重返三界。”

忽然，九尾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粗壮的藤蔓，在漓渊身上一圈一圈的缠绕，压着他跪在地上。翎羽手握莲花法印，凌空画出一副与九天钉魂阵一模一样的阵图罩在阵眼之上。

轰!

阵图与大阵合二为一，巨大的压迫感使得翎羽承受不住的仰天长啸，一股神力突然从气海处迸发，如狂风卷起烈焰，几乎要将大阵捅个窟窿。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待众神反应过来，只见大阵豁然爆裂出一个巨大的裂口，神力如海浪掀天，将四周护法的各路神尊尽数击倒。但凡神力较弱小的，倒下便是昏迷不醒，跌落云端。

就在众神均以为功亏一篑之际，阵法上方浮现出一串太古铭文，九天钉魂阵开始迅速合拢，四方真神见有回转之势，连忙回坐至东南西北各方主位，欲重启大阵。

只听，耳畔一声急促的凤鸣，一道白色流光在大阵合拢的瞬间撞进阵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羽毛漫天飞舞。

而后，众神只见一道红光划过，看不清何物被抛出大阵，化作一团明艳的火光，直直冲向天际。

轰!

又一声巨响，强烈的气流由内而外迸发，爆裂声不绝于耳。自启灭魂式的大阵如同口吐烈焰的巨兽，似要将周围一切焚烧殆尽。

如若不是墨翎还清醒着，她只觉着这场水月镜花荒唐可笑。他本是天地混沌之气炼化而生，邪气满盈，十恶不赦。他明明作恶多端，将三界太平视为儿戏，却为何将生留给了翎羽，愿替她去赴死？

眼前一片黑暗，除了凄厉的惨叫声，撕喊声，和无尽的灼烧感，她的脑海中唯剩下那张挥之不去的脸，和他那决绝而不舍的眼神。

“等我。”

那是浅容最后对翎羽说的话。

可惜，翎羽从未选择过等待，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陨落，让浅容抱着希望独自熬过这万年岁月。

烈火吞噬大地，墨翎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她一直以为只因借住在翎羽的躯壳之中，才会多多少少会有记忆的交织。可是一场浮华一场梦，如今梦境中的零零总总，却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她该相信什么？还能相信谁?

“阿翎，醒醒，醒醒。”

墨翎无力的睁开双眼，眼睛被强光刺痛，周围依旧是一片火海，与翎羽昏厥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浅容将她轻轻的抱在怀中，见她醒来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醒了，见你痛苦不堪的模样，还以为你会在梦魇中迷失方向，如果真是那样，阿翎，你又叫我如何去寻你？”

墨翎起身，仿佛没把浅容的话听入耳中。急切地环顾着四周，只见高耸的火墙将他们团团围住，而漓渊正倒在一旁，早已没了生气。

“这究竟是哪里？”

“九天钉魂阵，”浅容见墨翎秀眉微皱，抚过她的眉心柔声道，“不要怕，漓渊死了，无名死了，三界之中再也不会有神族双生。你只需要等大阵破开后逃出，这一切就结束了。”

“浅容，”墨翎望着他，仿佛想从他深邃的眸光中看到她想要的答案，“梦境里的，都是真的吗？”

“是。”

他答的直言不讳。

“那合界之阵也是你一手创造的，是吗？”

“是。”

“为什么？结界中的日子不开心吗？翎羽陪着你的日子，难道就不曾留恋吗？”

浅容未答，在墨翎眼里，他毫无开启合界之阵的理由。他本与翎羽两情相悦，明知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他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冒与她决裂的风险，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怨恨，为一己之私，为称霸三界？

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浅容嗤笑一声，带着沧桑无限。

“多少年的祈盼只为在见你一面，能再遇见你，还能有什么愁什么怨？”

墨翎浑身一震，心底算得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没法与翎羽作比，那是浅容心中一束耀眼的光，他毕生温暖所在，让他有一丝渴望走出黑暗。

她不是输给他们的相知相遇，生死与共，而是一次次错估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原来，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由光阴忘却，翎羽对他的循循善诱，早已烙刻在他的胸膛，即使一遍一遍被混沌之气侵蚀，他也不曾忘了她。

“阿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浅容从手腕上解下一根银白色的发带，将墨翎一头如水的青丝绑在耳后。

“那你呢？”

“阿翎担心我？”浅容微微一笑，“灭魂式灭万物之元神，散众生之魂魄，九天钉魂阵本是太古禁术，集四方本源而成的大凶之阵，一旦启用唯有以元神生祭方可平息。”

“所以，漓渊死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出去了，你将如何？”墨翎哽咽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一时两方受挫，情字她输一筹，谋字她输了不止一星半点。

浅容只剩半颗元神，而漓渊元神散尽，她想不出办法要如何扭转眼下的结局。

泪水因炙火灼烧在眼眶中蒸发，她不想死，也不要浅容死。

她望着浅容:“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不对？这只是结界的映射，无数次重复着从前的过往，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俩都活下来，对吗？”

浅容瞳孔忽而深邃如海:“阿翎，你想我活着，是吗？”

“是。”

“那一会儿会很痛，你怕吗？”

墨翎摇了摇头，还未待她反应，额角突然一阵刺骨疼痛，令她忍受不住的睁大了双眸。

只见，白色羽饰在浅容手中翻飞，他将羽饰靠近墨翎的额角，一枚银色印记忽隐忽现，闪现的灵光被羽饰一点点吸食。直至印记渐渐黯淡无光，最后一点色泽也被羽饰吸食殆尽。

白色羽饰周身灵光乍现，待印记被完全融合，她才恍惚中看出这白色羽毛究竟为何物。

是羽镜，凤凰九羽，每羽一镜。

莫非这便是鬼心他们费尽心思寻找的东西？然而她却一直佩戴在身上?

墨翎的视野越发模糊，耳朵渐渐听不见声音，只见浅容的唇瓣上下开合着，不知是在对她说些什么，仿佛他此刻说的话，是这世上最好的安眠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