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前尘旧梦入途殊

第128章 前尘旧梦入途殊

魔界。

侍者匆匆行至灵鹫台，台上唯有一身着墨绿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朝着男子恭敬的一揖道:“主上，方才无琊洞主来访，留下一物，让属下代为转交。”

“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洞主将此物交于属下，便先行离开了，行色匆匆，许是有什么要事。”

侍者上前将一尊琉璃塔献上，男子头也未回，只听声音低沉而淡漠，分外清冷:“何物？”

“洞主说是为了恭贺主上顺利登上魔帝之位，特地从四海八荒寻来了一尊盛天琉璃宝塔和魔界的叛徒以做庆贺，还有一封书信。可是，属下并未见到洞主将那叛徒带来，还请主上亲自一观。”

侍者递上书信，琉璃塔和书信一同飞入男子手中。他打量了一眼琉璃塔，然后挥手抹去书信上的禁制。

然而，信中只有四个字:“吞妖在即。”

男子冷冷一笑，信纸下角忽然燃起火焰，不一会儿便化为灰烬。

他转身对侍者道:“这塔中封印之物便是我魔界叛徒，将琉璃塔就安顿在这灵鹫台吧，派人好生看护，莫要让她逃了。”

“是，属下领命！”

“等等，”男子叫住正欲退下的侍者，“传令下去，魑魅魍魉四路魔兵从今日起抓紧时间操练，一刻也不能落下。替本帝备上一份大礼，本帝要亲自去无琊洞府回礼。”

“主上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待侍者走后，四下里寂静无人，男子望着黑暗中闪烁的繁星，怅然道:“墨华，你心中的野火终究是要开始燎原了。”

……

青丘，扶桑树一里外。

几个小仙婢坐在草丛中吃着新鲜的桂花糕点，喝着清茶，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们所在之处，数月之前还是无法窥探的扶桑结界。如今放眼望去，便可瞧见扶桑树下屹立着一座恢宏的神宫，仙雾缭绕，花瓣翩飞。虽说那是寻常仙家不可亵玩之地，但能在周围吃茶闲谈，一赏美景，也是十分美哉。

一小仙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仙婢们见他跑的面红耳赤，不由笑道：“瞧你这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紫衣仙婢倒了一盏清茶递给仙童，那仙童猛灌了一杯下去，才缓了过来，引得众位仙婢们巧笑连连。

“各位姐姐，这事儿可比大事儿还大，有那么那么大。”说着，仙童晃着双臂比划起来。

粉衣仙婢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快给姐姐说说。”

仙童故作忧思，摆摆手不肯说，一副后怕的模样，看得一众仙婢心底里毛骨悚然，各个都在嘀咕:莫非青丘真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仙童见“奸”计得逞，倒在地上哈哈大笑：“瞧你们吓的，是我们家君上在沧澜海治水有功，天帝采纳了众仙的推举，欲加封君上为帝君，此时估摸着正在九重天受封赏呢！”

“啊！竟然有这等好事？”众仙婢一惊。

“对啊，小兔子，你可莫要诓骗姐姐们，小心挨顿板子。”

紫衣仙婢道：“有史以来，天界从未有过两位帝皇同时在位的先例，即便是有数位上古真神，但真神大多已不理俗世。仙族的各位仙官又是从四海八荒中挑选出的贤能之士，而仙族的帝皇则是天界各族仙家推举的，若是让咱家君上坐了帝君之位，岂不是怪哉?”

黄衣仙婢道:“这就要看咱家君上是做了这青丘的帝君，还是做这九重天的帝君了。”

粉衣仙婢道：“对呀对呀，若是九重天的帝皇，那岂不是要和天帝平起平坐？”

紫衣仙婢摇摇头道：“我觉着不然，老祖宗闲聊时曾与我们几个儿谈到，一山不能容二虎，若有两虎，一虎必伤。”

另一位年纪较小的白衣仙婢道：“那依我们君上的性子定是不屑于九重天的高位，肯定做咱们这青丘帝皇，即便是青丘帝君，在九重天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仙童躺在草丛上，闭着眼睛嘿嘿笑道：“那我们青丘在四海八荒中的地位可是如日中天，指日可待啊，再也不用受他族眼色了，想想就觉得兴奋。”

忽然，仙童感觉脸上扫过一阵灼热，仿佛有一抹黑影朝他袭来，又似乎是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面颊。

只是待他睁开双眼，除了一群谈笑生风的姐姐们，又什么也没发现。

“无知小仙，竟敢在此地妄议九天，该当何罪？”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惊得仙婢们一愣。紫衣仙婢连忙起身，拉着众姐妹们跪下，颤声道：“神尊恕罪，神尊恕罪，是我等婢子无知，还请神尊饶恕。”

“还不速速离去！”

说罢，众仙婢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拾干净，还不忘将一脸不明所以的仙童拉着一同离开。

一道黑影闪过，显现出一位身着墨色长袍，头戴金丝发冠的男子，他嘴角带着略微疲惫的笑容，轻声道:“你终于来啦！”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缓缓从雾霭中走出，她肤若凝脂，翩若惊鸿，盈盈立于绒绒青草之间。仿若一场隔世的梦境，是那梦里面无数次想要留住却留不住的容颜。

她轻启薄唇，声音悠远而空灵：“浅容，此处乃我青丘禁地，本不该放任你在此久留，但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终归是相识一场，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你去了。可你竟然视我为无物，妄图加害我的子民。”

浅容一声苦笑，道:“我在此处守了三个月，你不肯见我。若非如此，你依然不肯见我。”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你我神魔殊途，我不杀你，已是对你最大的宽恕。”

神魔殊途？

浅容低低笑着，却无法辩驳，这四个字如同数万把刀枪剑戟横插进他的心脏。

她说的没错，四海八荒之中，他们到头来终是殊途。

他只是混沌之气凝结而成的产物，连魔物都配不上，顶多算是天地间的一个意外，一个众人嗤之以鼻又谈虎色变的邪物罢了。

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是三界最纯洁的神灵。

可是，打从一开始就没谁给过他选择的机会，让他选择一个“干净”的出生。

他那么的无力，嘴角再也无法上扬，声音嘶哑:“阿翎，我只是想看看你，别无他意。”

“既然见着了，那便走吧，”翎羽转身，洁白的衣角在西风中摇曳，她的神色如同声音一样淡漠如水，“黑白共存，是善是恶皆在你一念之间。前尘旧梦，当年的一段伤，令我未曾相信过任何人，却独独信了你，循循善诱愿你归入正途。而你屡次诓骗与我，与漓渊里应外合为害三界，不杀你已是我最后的仁慈。你走吧，离开青丘，离开天界，不要再回来。”

说罢，白衣化作青烟，不带有任何留恋的消失在浅容眼前。

那一刻，他的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仿佛一只困兽破不开钢筋铁骨的囚笼，想要将眼前的所有撕裂成片。但也就是那一瞬，他的眼神又渐渐恢复清明，淡漠，毫无波澜。

墨翎和青玄赶到青丘之时，碰巧见着刚刚从禁地回来的仙婢们，她们一个二个慌里慌张的，若不是晓得这里是天界，还以为她们大白天的闯到鬼了。

青玄拦下一个墨华宫里的仙婢，仙婢愣是吓得手中的果子掉了一地，抬头见着是自家少君，才缓过一口气来，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墨翎同青玄相视一眼，正寻思着让她引路，毕竟青丘禁地众多，若是行差踏错，会耽搁不少时间。可那仙婢死活不肯再去禁地，单怕一个不小心会惹禁地里的神尊生气，降罪于她。

墨翎无奈，也不好强求，只得放她离开。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仙童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自愿领他们去扶桑禁地。

“少君不常回青丘，有所不知，扶桑禁地本是有结界守护，任何仙家都不可以踏足。不过前些日子，这结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成了天界争相朝拜的圣地，而且据说里面住着一位很厉害的神尊，方才那些姐姐就是无意间冒犯了神尊，被神尊吓着了。”

墨翎疑惑道:“既然这位神尊如此可怖，她们都不敢再来，那你为何还敢前去？若是把你抓去打牙祭，可该怎么才好?”

小仙童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他停下来嘟囔道：“少君胡说，小的觉着神尊是个好人，她只是想提醒我们谨言慎行，祸从口出，并没有真正责怪我们的意思。”

闻言，墨翎莞尔一笑，摸了摸小仙童毛茸茸的脑袋。

“到了，前面不远便是扶桑圣地，”小仙童指着山上的那棵巨树道，“少君你看，那便是扶桑神树，神树下面是神尊的神宫。今年许是因为神尊归来，这扶桑树上开满了花，四处落英缤纷，仙雾缭绕的，可好看了。小的在这青丘住了几百年，还头一回见着这般漂亮的景色。少君，您什么时候搬回来，小的领您在青丘好好逛逛。”

墨翎见小仙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好拂了他的意，思索了半晌道：“快了，待来年春来花开之日。”

小仙童高兴的又蹦又跳，墨翎正欲向前走去，却被小仙童拉住了衣角。

她回头望着他，仙童附在她的耳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少君，前面小的就不去了，方才我和姐姐们就在前面几丈处吃茶，结果惹得神尊不高兴了。少君若要拜会神尊，可要千万小心，还有，替小的和姐姐们说两句好话，让神尊切莫怪罪。”

墨翎微笑着应了一声，拿出一颗仙丹递给小仙童以示感谢。小仙童不可置信的捧着晶莹剔透的仙丹，激动的朝墨翎和青玄行了一记大礼，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圣地。

可是青玄倒是欣喜不起来，他望向扶桑树，眉头紧锁道：“主上的气泽消失了。”

墨翎点了点头，感受到浅容的气泽慢慢淡去，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走得更近一点，花瓣打着旋儿的落在草丛中，她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的叹道：“真的好美。”

青玄淡淡道：“青丘扶桑树是三界八大美景之一，景色自然不在话下，传言此地曾因天狐陨落而自动封界，如今看来真的是她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了，浅容应该高兴才是。

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诸般谋划，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向翎羽解释清楚，亲口告诉她，数十万年前的诀别，本是一场不该有的误会。

墨翎踏上一片草丛，那是之前仙婢们小憩的地方，她发现零星的草叶上有灼烧的痕迹，只是很浅很浅，浅到不容易被人察觉。

空气中残留着浅容的气泽，触碰草叶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浅容与她擦肩而过，萧索孤寂的背影，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抑制不住的卷起身躯，她抚摸着被玄阳炙火燎伤的草叶，心里的伤痛已达到极致。

他失败了，失败了啊！

她多想抱住那个孤寂的男子，告诉他，没关系的，她知道。不需要他解释，一切她都知道。

浅容，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们回家吧，回风兰。

墨翎抹去眼角的泪痕，望着高大的扶桑树下那座巍峨的神宫，轻声道：“青玄，我们走吧。”

这里是青丘，是高高在上神女的青丘，从来容不下浅容，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只是，未曾想，她之后还会回到这里，再回来时却已是物是人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