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圆梦
是梦!
这是一个梦!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谁的梦中,还是她在做梦?
只是在这漫天花海中,面前年轻的少年,模样莫约二十出头,青丝满头,眼角含情。正是记忆深处的他,年轻才俊,风华正茂之时。她不禁看呆了,傻傻的盯着那人,小声的唤了声“公子?”
四周景色烟雾环绕,粉色的花瓣在薛逸竹身边飞舞。他就站在她的对面,触手可及的距离。
薛逸竹并不熟悉她的外貌,这是初次,他将桃花小妖映在了瞳孔中,不是桃花或者树枝,是以与他相同的样貌,直对面的,目光相互触碰,语言能够沟通。
他们的周围,是一片桃林,少年站在花海中,如此问道“敢问姑娘这是何处,我之前不是在家中睡觉吗?”
记忆毫无中断,意志也尚在,可面前这处,实在不像凡间景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犹如仙境。
薛逸竹停顿了一下,心中疑惑丛生,轻轻咳嗽两声,又摸着自己的嗓子惊叹“我的声音怎么会变得如此年轻,我……”
话语将桃花小妖唤醒,她忽然上前一步,将距离缩短,盯着那张和初见一般年轻的脸,慌张的说“你……我……”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迫切的想开口跟他说说话,无论是什么话语都好,只要将她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只要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
这是做梦?还是幻觉?都没有关系,桃花小妖此刻眼中只有一个身影,她映在眼中,刻在心间的人。
“我……”她手指着自己,心中诸多思绪,张口结结巴巴的道“我是……我是……”
慌乱!手足无措、喜悦、兴奋。她该说些什么,才能够把心意传达到呢?
薛逸竹见此,连忙安抚她的情绪“姑娘别急,你且慢慢来,我等你”
我等你?
最后三个字落在桃花小妖耳中,神奇的抹消掉了全部的紧张,胸腔内被它塞得满满的。她微微抬头,扬唇轻笑,额心的花印栩栩如生,散发着点点红光“你等我?”
薛逸竹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她额心的花印,淡粉的颜色和花型,好似真的桃花贴上一般。他本就是个桃花痴,故而凭空生出几分好感来。说道“想来是我惊扰了姑娘,在下先赔个不是,你慢慢说,我听着”。
薛逸竹的声音少了老时的浑厚沙哑,多了几分清朗迷人,那是将她从斧头下解救的声音,眼睛忽然有些泛酸,桃花小妖仰着头,轻轻道“你说错了,是我在等你,而且还准备继续等下去。我是桃花妖,是你后院桃花树上的妖灵,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仙,只是一只妖怪而已”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可惜天公不作美,正巧一阵狂风吹过,吹得桃花漫天飞舞,飘飘落地,衣诀飞扬,她的声音亦是断断续续,一字一字分开来,越到后面越是模糊。
狂风静下,薛逸竹却只听见了前面五字,其中还漏掉一个,便会错了意,他说“原来姑娘名字叫做桃夭,真是个好名字呢!”
只见他眉眼一弯,笑容轻起,扬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姑娘的父母,真是给姑娘取了个好名字”
桃花小妖刚想纠正那不是名字,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又咽回了肚子里。
桃夭二字在薛逸竹的口中真是说不出的好听,“桃夭?桃夭?桃夭!……”她跟着重复了几遍,忽然感觉嗓子发涩,眼睛发酸。
精怪和凡人不同,并无父母生育,更无父母起名,多半都是自己修成人形后,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她修成人形没有多久,身边唯一可以说话的,也整天小妖、小桃花的叫得亲切,故而也没反应过来该给自己取个名字。
还好没有取,不过就算取了,她还是会选择这个名字,这世上没有比这个名字更珍贵的东西。尽管它源于一个误会,但……这是薛逸竹叫过的名字,仅仅为此一个理由,便胜过世间一切。
琥珀色的双瞳中慢慢升起水雾,汇聚在一起,凝成一颗泪珠,轻轻地从眼角滑落。
“谢谢你!谢谢你!”桃花小妖双手用力擦着眼睛,无奈眼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哽咽着嗓子,沙哑的说“谢谢你跟我说话,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仿佛有琴声从天际传开,身后的桃花朵朵盛开,薛逸竹看着熟悉的景色,心头闪过画室中的作品,视线再向前,见那飘舞的衣裙融入身后的花色中,女孩额心的花印仿佛活了一般,跃出皮肤,飞到他的手上。
花朵落在他的手心,薛逸竹忽然上前一步,阻止桃花小妖不断虐待眼睛的双手。他弯下腰,低头凝视,见被揉得发红的双眼,轻轻笑开,欢快的道“呵呵……我知道你是谁了!”
这四周都是他画了几十年的桃树,一枝一叶一花都被他细心的临摹过,又岂不熟悉。再联想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以及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桃花仙,他要猜出她的真实身份,实在不难。
桃花小妖听此,止住哭意不确定的问“你真的知道?”,她的语气小心翼翼,还掺杂些惶恐,生怕说错一句话。
薛逸竹安慰的摸着她的头,眼神温柔的落在她身后的桃树上,年轻的脸上是沧桑与怀念。他是个聪明的人,更在朝堂中混迹多年,心思也比一般人多得多。不用耗费什么脑力,就猜到刚才不完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凡间对妖怪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不过这又如何,他已不是年轻气盛的状元郎了。尽管从那双琥珀色的双瞳中,倒映出是他年轻的容貌,但内心却已是懿画阁中喜爱桃花的老画师。
活了大半辈子,早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半截身子都踏入黄土了,是妖是仙又有何区别。
“你我相伴几十年,我又怎么会认不出你,原来合欢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身边真有桃花仙,桃夭你很漂亮,跟春天所看见的你一模一样,这数千里,那家不羡慕我院中有棵百年桃树”
“可我是妖怪,是桃花妖,仙妖的身份相隔千里”
“都是一样的,妖怪也好,仙子也罢,桃夭就是桃夭,我画了一辈子的桃花”
薛逸竹为人情深,更是君子。这般暧昧的话换做其他人,他是绝对说不出口,可面前的不是其他人,她甚至不能称呼为人。
邱雪映早逝,他又未再娶,从都城归来,褪去太傅职责之后,便一直是懿城中最喜画桃花的老画师,其中画得最多的便是自己家后院的那棵。
他与合欢所说之话并无半分虚假,虽说留人的动机不单纯。但于桃花小妖所言更是真切,无论她是树也好,妖也罢,几十年的相识,数十年的相伴,它早已是他的家人,更是朋友,亦是依靠。
他们相依为命,此刻心中也有几丝说不出的情愫,较真起来,更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他如长辈一般,温柔的笑道“你今日来见我,真好”
那是桃花小妖盼了整整四十一年的目光,现在终于落到她的身上。心中却悲大于喜,只因她知道,他只当她是朋友,是知己。他却是她喜欢的人,这份不同质的感情,注定此生毫无结果。
桃花小妖早已清楚,便安慰自己道“他画了自己一生,足够了,这可是邱雪映都没有的待遇”
说的话很小声,薛逸竹没有听清,等着再问她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桃花小妖只是摇摇头,不再开口。
这是个单纯的姑娘,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足以回馈这四十一年的痴心。
她傻乎乎的笑了起来,退后一步避开薛逸竹放在头顶的手,她不喜欢这个动作,这种类似长辈宠爱小辈的感觉,她真的十分不喜欢。
她想和他牵手,就像多年前,他曾经和邱雪映手牵着手,从她面前走过一样,十指牢牢相扣,不会分开。
这是个绝对不会实现的梦想,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珍贵,才会更加向往。
“我……”她停顿一会,深深的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是来实现愿望的,你看人间的传说中不都有这种故事吗,被救的妖怪向恩人报恩什么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保护了我,直到现在我还牢牢记得,如果不是你,以我当时的修为就算不会死绝,……也差不多死了一半”
其实那年状元府外摆摊说书的先生,只说过一个故事。桃花小妖不敢告诉他,妖怪为了报恩化成人形,伪装成人类与那凡人成了亲,更是成了夫妻。所以……若你能娶我该多好。
她深深吸口气,几乎要把这一世自己所有的勇气都用掉,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对着薛逸竹不明所以的表情,她说“把你的左手给我”
薛逸竹不疑有她,乖乖的把手伸出,在她的面前摊平,就见桃花小妖凭空从手上变出一根红线,拿着顶头那端缠在他的小指上。
她低着头不说话,整张脸也隐在阴影之中,薛逸竹不明白她在做些什么,却见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十分倔强的缠着线,一圈一圈,牢牢的套在他的小指头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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