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地

第37章 雪地

十一月，京城下了场小雪，气温也比往常更低了些，离京的路上积雪足有一指深，两边屋檐菱角，更是挂了一串又一串的冰凌，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车轮滚滚，留下一道道痕迹，傅秋依手捧着暖炉，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顺着被风吹起的车帘往外看去，目光认真，神情却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入了迷。

直到十里香将车窗关上，她才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看去。十里香俊秀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他拿起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才开口道“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别着凉了!”

傅秋依低下头，牢牢的盯着手上暖炉，红梅图案的披风衬着她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也比平常多几分娇俏。

马车一晃一晃，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眼见着马车就要出城门，路上起码也走了半个时辰。傅秋依这时才提出问题，十里香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说“我原以为，你不在乎我去那！”

傅秋依轻笑一声“自然是不在乎的，不过你要是跟着我，那便另当别论了”

十里香笑道“我肯定要跟着你，你去那，我就去那！”

傅秋依暗中咬咬牙，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那些红颜知己久不见你，怕是会伤心的”

十里香心中一喜，激动回道“你在意她们？”

傅秋依摇头“不在意，只是你跟着我很吵，我想清静”

“你清静？一大早不告而别便是清静了！”，十里香离开原来的位置，坐到她的旁边，将身边人的脸抬了起来，目光灼灼，低头凑近几分，十里香笑了笑；

“秋依，你可知道我从未喜欢上过一个人，身边女子环绕得再多，却无一个喜欢的……如此在意一个女孩，我还是第一次”

十里香低下头，继续说道“你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便也跟着不好，你疼……我也跟着疼。昨夜我在你门前站了整整一夜，就怕你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秋依，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傅秋依不敢抬头看他，脸烧得厉害，可她虽然害羞，却也恼这人的孟浪之举，便愤恨道“你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他高兴的笑出声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你在我身边，这比得了什么稀罕宝物，都值得高兴”

傅秋依一时间竟舍不得将人推开，只是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熏香，说道“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也快死了！”

“没关系”，他抱着她，无比满足道“我喜欢你便好了，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感情，我便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走。我说过，我跟着你，无论你在那，我都跟着你，阳间也好，地府也罢，我十里香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将所有都给你！”

明明是很深情的话，可在话语落下的那一刻，傅秋依却觉得自己全身如堕冰窖，瞬间冷得不行，冷到了心里面去。她伸手推开了他，眼里却涌出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白底红梅的披风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傅秋依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却还是忍不住为面前人掉眼泪，他真傻……盛名天下的盗圣，却甘愿为自己画地为牢，她有什么好的？何德何能！。

“十里，你不要这样，我什么也回应不了你。更何况！我喜欢的另有他人，我的寿命也所剩无几，我快死了，我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当什么圣人，也不想当什么大英雄，我只想做傅秋依，喜欢安清玉的傅秋依。我好后悔……要是我当年没有去试药，是不是现在就有所不同了，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其实我很怕的，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我找不到救自己的方子，我救了很多人，却救不了我自己，可是有这一念头的我，又违背了神医谷的祖训，枉费了父亲多年的教导”

她牢牢的抓住他的衣领，满脸泪痕，近乎恳求道“别在说随我一起去死的话，我一点也不高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活下来，我是多么的珍惜现在活着的一分一秒……

你不要将我最珍惜的东西，毫无价值的踩在脚底下，人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是一种恩赐。十里！你答应我，会好好的活着，去看很多好看的景色，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让头发慢慢变白，被儿孙包围着，承欢膝下”

他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艰难的道“我答应你，我说过，你所珍惜的，就是我所珍惜的”

一日的路程后，他们来到了京城的郊外，一个小山坳中，此处位于山脚，气温比起外面，要暖和许多。

十里香从最初扶着傅秋依慢慢走，到最后忍不住抱着她施展轻功一路飞到目的地。

那是……被青松围绕的小茅草屋，雪染白了屋顶，染白了四周，唯有褐色的草屋，立于雪白之间。屋前有一路窄窄的木板小道，弯弯曲曲，一直铺到门前。

“这处很安静，冬天的时候，连鸟叫都听不到”

十里香将人放在地上，一手牵起傅秋依的手，扶着她慢慢走在木板上，一边走，还一边小心叮嘱“这儿滑，小心别摔了！”

傅秋依点了点头，目光却注视着屋前几棵松树上，许是久未见绿色，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便道“这是你种的？”

十里香邀赏般凑近，笑容灿烂，如同得了父母嘉奖的小孩，一脸满足道“好看吧，这可是塞外的松树，比一般的长得更大，颜色也更好看，当初为了这几棵树苗，我可是远赴千里，才从主人家偷到的”。

的确，松树的颜色很好看，似那一片片的绿翡翠，晃得人心情大好。

盗圣十里香喜欢稀罕物，这已是江湖中人皆知，只是这稀罕物，有无价之宝，也有分文不值的东西，他生性逍遥，不被常识约束，不被世俗约束，凡事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类。

他们一同停在一棵树前，傅秋依拍掉青松上的白雪，再捧起一根枝桠，放在手心仔细琢磨，随即轻轻的笑了出来“真好看，比翡翠还好看”

那时，傅秋依并未发现，身旁男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她的笑语嫣然，她的眼中欢喜，都一一的，瞧得一清二楚，都一一的，记在了心里面去。

他说“是很好看，比什么都很好看”

傅秋依极少笑，发自内心的笑容，更是少之又少，至少他就从未见过，今日一见，便已沉迷于那笑颜中，无法自拔。

屋子摆设精简，唯有一塌一桌一椅，墙边上简单的挂了一幅字画，上面画了一棵青松，配上四字【盗尽天下】。

邻边还有一屋，放些生活用具，与厨房相连。往后，十里香便住在那。

小屋子久未住人，桌上都积了灰，十里香将她安置在外面，便从邻屋中从容的拿出扫帚抹布，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又在木头床上铺好了被褥，才让她进去。被褥是他们刚刚在外面买的，似乎怕她冷着，他还特地多买了一床。

“我冬天的时候，就喜欢来这，比别地都要暖和许多，就是将披风脱了也不会冷，不过考虑到你身体太差，还是先穿上吧，等会我弄盆炭火来！”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还问“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傅秋依想了想，提了个意见“要不，我去弄？”

“别！”十里香坏笑着朝她眨眼睛“当年那碗莲心，我可是至今难忘”

“莲心本就是苦的”傅秋依不自然的移开目光“顶多，我比其他人的，更苦一点”

到了最后，她还是没有动手，只是意外的，十里香的厨艺很好，她不能沾油腥，却喝了一碗鱼汤，入口的鱼汤一点也不油腻。

傅秋依放下碗，十分怪异的说“你意外的全能呢！”

脸长得好，武功一流，当了这么多年的盗贼，应该也存了不少钱，性格也还行，厨艺很好，这根本就是个全才嘛！

除了医术再无其他特长的傅秋依显然有些羡慕，她略微想了一下，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她说

“要不，你教教我，武功是学不了，不过心法口诀可以说一下，看我能不能记住，做饭的话，我也想学，画画啊！弹琴啊！这些你会不会”

十里香也跟着放下手中碗筷，奇怪的问“怎么想学这些东西？”

傅秋依轻轻一笑，替他将空掉的碗添满白饭，才慢慢开口道“我出生之后学的第一句话，不是爹爹或者娘亲，而是柴胡、白芷。自小背的也不是三字经，千字文，而是各种药方，丹方。

最初认识的，不是谷中师兄姐妹，而是各种眼花缭乱的药材。现在想想，我除了医术，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什么也没有……所以看着你，我会觉得你很厉害，很羡慕。在最后这段日子，我想尝试着去学习其他东西，过一段与以往不一样的生活”

怕十里香多想，她连忙摆手，着急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便算了！”

十里香低头拔着碗中白饭，心中却因傅秋依的一番话而升起怜惜。不过十九的年纪，便有那般出色的医术，不用想也能猜到付出了多少心血。众人只见外表风光，却不明内在的孤寂，她的童年，只怕还没有自己热闹。

“怎么会不方便，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都可以全部教你”

曾经，他也是众人中的一员，而现在……他想做那，独一无二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