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终是离人别

第75章 终是离人别

三月的时间转眼便逝，商依米最终还是披上了大红的嫁衣，随着迎亲的队伍，走向了她这一世的终点。

那一天，她是被众人欢呼着离开京城的，看热闹的百姓排到了城外，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合欢坐在城墙之上，为她送行，默默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送亲队伍，穿过城门，穿过树林，消失在山的另一头。

商琅为商依米铺了十里的红妆，可惜……迎亲之人却不是许诺。

“米酒，一路走好！”她望着远方，轻声低喃。

“我为长公主卜了一卦，她这一行，怕是凶多吉少，合欢姑娘不陪着她吗？”

不知什么时候，宿弦站在了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着远方的景色，神情复杂隐晦。

合欢跳回地上，拍了拍衣服，看着宿弦，微微一笑道“这是米酒自己的选择，米酒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对了！在米酒回来之前，我能住在你的府邸等她吗？，皇宫里冤魂太多，晚上睡觉都不安宁”

宿弦理解错误，听到回来二字，他以为这是平安归来的意思。有了合欢的‘保证’，他便放心的把消息传给商琅，带着合欢小仙，去了自己的府邸。

这一住，就住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商依米真的回来了，虽然只是一具尸首。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死亡，并且将这条生命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一月前，姚国长公主与夏国太子大婚那日，夏国前太子妃忽然发疯，在行礼那时，用匕首刺杀商依米，一刀毙命！。

前太子妃为什么会发疯，她怎么瞒过众人，把匕首带在身上的。为什么姚国聪明绝顶的长公主会死在这种场合，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商依米死在了夏国人的手中。

在接到夏国皇帝议和的条件时，商琅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商依米说过的话。

她说【先帝无能，在夏国的逼迫之下，只能割地。我五年前到那看过，那里的人们生活的并不是很好，虽已为夏国国土，却住着我姚国百姓，夏国国君自然不会善待他们】

她说【我想把那里夺回来！】

商琅拿着国书的手不断颤抖，眼睛渐渐湿润，苦苦一笑道“你果然说到做到！”

曾经失去的土地，因为一个公主的牺牲，而回来了。

一个月，回国的尸首并没有腐败，反而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皮肤红润，栩栩如生。商依米的唇角始终保持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极为安详。

商依米和许诺一样，魂魄特殊，怕是刚死的时候，魂魄就已经被鬼差接走了。所以在回程的队伍中，没有看见商依米的鬼魂，合欢并不奇怪。

想起那人的交代，她沉默了一会，看着送葬的队伍将尸首抬回皇宫，才转身回去。

夜晚时分，她漫步来到御书房，明明已是深夜，但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奇怪？商依米的尸首居然在御书房里？，商琅也不怕大晚上对着一具尸体，怪渗人的。

推门而入，正巧看见坐在最高处的商琅，与下方站在商依米身旁的宿弦。

合欢稍稍一愣，奇怪的摸着脑袋走了进去，问“你们在等我？”

商琅抬头看她，点了点头说“仙家来晚了！”

合欢呵呵一笑“不晚不晚，我还嫌早呢，你们不都还没有睡，真是不凑巧！切~~~”

因为商依米的死，合欢与这些人的缘分已尽，若不是合欢曾对他有救命之恩，怕商琅此刻也不会如此客气。

他问“仙家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合欢道“米酒生前让我为她收尸，她不想葬在皇家陵墓，许诺在那，她便在那！”

“这是她的遗愿？”

合欢点头“我不骗人”

商琅讽刺一笑“照你这么说，依米她早就知道自己此行，会遭遇不测？”

合欢看了商琅一眼，遗憾的摇摇头，道“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商依米有什么本事，你最清楚了。如果不是她想死，那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伤得了她。

所谓的前太子妃发疯伤人，不过是混人耳目，真正的太子妃，只怕在米酒还未踏入夏国之前，便已经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她深深的看着最上方之人眼中的震惊，合欢微勾唇角，眉间嘲讽，轻声的继续说

“你猜测了许多，她嫁到夏国的原因，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商依米会了结自己的性命。商琅啊！，依米这一生对不起许多人，害过许多人，但唯独对你……唯有你，她不曾相欠分毫，不曾起过一丝害你的念头”

合欢站在商依米的棺木之前，透过漆黑的棺盖，她看见商依米安详的，躺在其中。

幸好她之前曾经在商依米的身上施法，让她死后能保持生前的模样，不然的话，对着一具已经腐败溃烂的尸体，她真不敢保证，还能够完成商依米的遗愿。

毕竟！合欢小仙胆子小嘛！

“米酒她，我便带走了！”合欢施法将棺材变成巴掌大小，握在手心里，有些咯手。

她刚刚想走，却猛地被人吼住，身后的商琅似乎一瞬间变老了十岁，明明不及三十，却已有中年人的疲倦。

他失控的大吼，不似一贯的温和，歇斯底里的，整个御书房内都回响着商琅一个人的声音，他说

“你为什么不跟着她！，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为什么你不跟着她一起去夏国，这样就可以阻止她了”

一同降生于这个世上，她是自己的半身，他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正是因为我怕自己会阻止她，所以才不敢跟着一起去”，合欢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留给二人一个略显寂寞的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停顿一会，合欢继续说“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尊重她，只要是她觉得正确，并且必须去做的事情，我就不会阻拦。哪怕……是看着她去死，我也只会，好好的在一旁看着”

身后的商琅是什么表情，合欢不想去看，说实话，如果不是司命的交代，那现在皇位上坐的是谁，她都无所谓。

朝代更替，在凡人眼中翻天覆地的改变，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司命星君仙府之中，再添上一笔墨水而已。

仙人自满，并不是没有道理。

“自从依米死后，我常常做到一个梦”，商琅低落又平静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不在责怪合欢。但平静之下，又藏着波涛汹涌，他说；

“梦里面，我的名字叫做安清玉，也是一国的皇子，而依米则是一名医女，她受命来医治我，我们……我深深的……深爱着她，直到永远的”

永远？

连她一个神仙，都不敢说出永远二字，商琅一介凡人，是谁给他如此勇气，敢把这个词语挂在嘴边。

竟然爱她，为何没有商依米跳进忘川河中的勇气，不惜用千年的时间，来换一世的凡缘。如同许诺一般，像十里香那样！，即便轮回转世，也不曾忘记她。

合欢想起了桃花小妖，那一只法术低微，苦恋薛逸竹几十年的小妖怪。她不惜放弃自己的幸福，只为完成薛逸竹的心愿。她不惜被打回原形，只为变成人，与薛逸竹见上一面。

合欢又想起了琴诀仙尊，不惜逆天改命，被关押在极北之地五千余年，只为了一个凡人。

便是王母娘娘极为宠爱的七公主，也不惜剔除仙骨，与董永在一起。

合欢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觉得有些犯困，她眯眯眼睛，目不斜视的朝门外走去，临走之前，她开口说道

“不过一个梦境而已，你在意这么多干嘛，莫不是！你真以为自己前世，也能当一个皇帝，你是皇帝专业户吗！，这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那以后，合欢再也没有听到商琅的消息，只是姚国一直发展得很好，足有六百年之久，才消失在历史之中。不过此乃后话！

合欢离开那时，宿弦前来相送，宿弦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会为我留下来吗？”

这世上，商依米的心声是她不想去听，而宿弦的心声，合欢不敢去听。毕竟北极星君的身份在那摆着呢!，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

从前，她对北极星君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不怎么舒服就是。直到上次在小巷子中，大哭一场过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

弄不清楚宿弦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合欢认真的想了一下，对着那双期许的眼睛，老实的摇了摇头。

她说“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谈北极星君历劫过后，便会返回天庭，就说合欢偷下凡间的罪名，她也不敢一直待在这里。

和商依米游历的几年，虽然玩得开心。但是没有一天是不提心吊胆的，就怕什么时候被王母娘娘或者玉帝发现了，派天兵天将下来抓仙。

合欢小仙打不过，又跑不过，如果被抓到，后果很严重。

宿弦理不清楚心中的失落，到底是为何，但横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身份。他垂下眼睛，小声问道“六年前，在祭天最后一日的夜晚，你是为何哭泣？”

这个问题藏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久到她要离开的这一天，宿弦才有胆子说出口。

自从她在自己的面前落泪后，合欢的面容就时常浮现在心头，那一滴滴的眼泪仿佛化作了丝线，将他缠绕。

只可惜，合欢自己也是迷糊的，她比宿弦更好奇自己的反常，便随口回答道“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合欢与宿弦告别后，便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宿弦伤心的眼神让合欢小仙莫名的有些心虚，她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欠下宿弦什么东西，才心安理得的走人了。

许诺的坟墓，合欢来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有人在前方带路，独自一人，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不出意外的，合欢小仙迷路了，兜兜转转一个时辰，把整个山都转遍了，她才找到目的地。

合欢把商依米葬在他的旁边，两座孤坟相依相靠，在静寂的深山中，显得清静而又美好。

又把沿途买来的【十里香】花种全部撒在地上。

她想，来年花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就像傅秋依与十里香那样，被花海包围着，如同人间仙境。

没有人知道，在合欢走后，商琅又做起了梦，他依旧是那个叫做安清玉的男子，独自一人，在忘川河旁站了很多年。

他看着十里香跳入忘川河中，去找他心心相恋的女孩，他看着他们面对面，少女和老人之间，谈笑风生。

孟婆催他“你还要跳吗？，若是跳了，那你们三人的命运，又会纠缠在一起！”

安清玉摇摇头“不跳了，他们如此相配，我又怎么能再去打扰，只要她幸福，我便满足了！”

他抬起孟婆汤，仰头喝下，在喝下的同时，心中许下愿望；秋依，若有来世，我只愿成为你的兄长，这样便可一辈子呵护你，守着你，直到死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商琅的枕头已全被泪水打湿，他无声的看着屋顶许久，最终将被子盖在头上，嚎啕大哭。

千年求一缘，却是离人别，自己与她，终是错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