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青雀

第198章 青雀

?她欠了一个人的债，得还。

那个前世在忘川边凝视守候了无数个岁月的人，一身玄衣，左脸上一朵曼陀罗苦情花纹，她叫他花魂。

其实，他本也有自己的名字。流光飞逝，幽冥地煞。他叫流煞。他是守护曼陀罗花的花魂。她是忘川之上的渡女，名叫素女。

她唤他花魂，他唤她素素。

寻找解渡众生苦难轮回的方法，她落入尘世，转世为人。他堕入魔道。

他说：“你渡得了众生，定也渡得了我，素素，我在那深不见光，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你来渡我。”

今生，他为她亲手建了一座木屋，他说：“素素，我会给你一个家。”心中所愿，与她携手，归田园而居。

不管是上一世立于曼陀罗花海中凝目守候的执着，还是今生亲手建屋洗手羹汤的温柔，都一一透露着他固执情深的等待。知道，都知道的。只是，这份深情，她要如何偿还？

菩提飞身来到人间。

百年光阴已逝，天上一天，凡尘十年，当年凡间遇到的那些人早就生生死死轮回了好多次，她们还是最初的样子。即便是神仙，缘分也有尽的时候。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菩提有着惆怅。栖身落在木屋前的草甸上，生出一种熟悉的味道。脸上是温柔感动的笑，笑着笑着，眼睛有些湿润。

覆了结界，这里还是一百多年前的样子。依山傍水，泉水清脆，隐隐闻到青木伐新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木屋门口多了一大片红灼的红尘香，此时炎炎夏季，开的正好。

红尘香，菩提被那一片绯红的色彩灼的眼热，拼命忍住，不要让眼泪流下来。

流煞啊流煞，你为何如此固执，如此情深，这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这个时候，结界波动，菩提举首望去，一个身着青色的少女从结界外飞身进来，看到菩提站在那里，一愣，随即欢笑着跑过来，欢乐热情，仿佛故人归来。

她跑到菩提面前，欣喜热情，活泼又俏皮。

“你终于来了，一百多年了，我还以为，要见你还要再等很久很久呢，我盼你盼了很久，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太好了……”站在菩提面开心前手舞足蹈，像一个孩子。她本身年龄应该也不大。

“你……”菩提望着她，这少女，活泼是活泼，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不过，记不得自何曾见过她。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她是谁，应该不认识。

“我呀，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少女高兴半天，看见菩提不解的眼神，指着自己从头到脚示意，以为这样能让她想起来。看到菩提依旧迷惑的神色时，眼神一动，缩回了原型。

从一个青衣少女变成指拇大的雀儿，蹲缩在草甸上。

小眼睛望着菩提，期待得很，惊喜得很：“这个样子，你有记得我了吧，你有没有得起来，是我呀……”

菩提盯着地上那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浑身上下青色翎羽，只有嘴角处是红色的，很少见的品种。

“是你？”菩提不确定道。

一听她认出自己，嗖一声，草甸上的雀儿闪身变成刚才少女模样，拉住菩提欢天喜地蹦跳。

“你想起我是谁了。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百多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菩提被她蹦的眼睛有点花。

“你说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青雀点头：“是呀。”理所当然。对菩提说起当年的事情：“当年我飞回家，途经这里，没注意到这多出来一座木屋，不小心撞翻在这儿，还是你把我带进里面，给我喂食，又给我做窝。养好伤，半夜我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跟你打个招呼，道声谢。后来没过多久，魔君找到我，吩咐我过来看守屋子，打扫房间，不要让屋子沉了灰。魔君让我在这儿等你，还说你一定会来的，并嘱咐我，如果你来，一定要照顾好你。我以为你会很快出现，没想到这一等等了一百多年，你不晓得我等的多着急。没想到今天出去一趟回来就见到你了，真是让人欣喜。”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可见实在是个好说话的。这个样子，眉飞色舞得很。

果真是当年撞了门檐的那只青鸟，还有缘再见。菩提点头，当年她半夜飞走了，难怪第二天去看她，巢里空空如已。

菩提听的仔细，听到魔君一称呼稍一疑，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流煞。当初这只青鸟也是早就看出流煞魔君的身份了的吧。

流煞怎会让她来看木屋？

记得当年流煞送自己回伊巫，他说：“如果想我了就去凡间，那里，一直为你留着。”

这随便的一句话，有他太多用心和付出。那么固执，让她越加难受起来。每知道多一点点，对流煞的心疼就多一点。

“你在想什么？”见她走神发呆，青雀弯下腰，将脸凑到菩提面前，好奇地问。回神看到她凑近活泼好奇的脸，菩提退了两步，微笑着摇头。

她还真是好奇心重。

青雀点头，随即就把这个茬忘到脑后面去了。想到什么，将手里面的野花递到菩提面前，一脸欣喜期待：“好看不？”不等菩提说话，她顾自点头称赞，指了指身后：“这是我从那座山上专门采过来装点木屋用的。我每天都有打扫屋子，里面被我扫的干干净净，特别舒服清爽。瞧着里面单调，缺点生活气息，就特意跑那边采点花来摆摆。”

菩提点头，还没表示完了然，青雀又开始下一轮话题。她换话题的速度比翻脸还快，常人一般跟不大上。语气一如刚才活泼唠叨又可爱。青雀望菩提，然后对菩提做出分析评价。

点头：“你跟一百多年以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

“神仙本来就不会老，一百多年的时间，于神仙来说，也算不得哪样长，不足以有多明显的变化。”菩提好笑。

青雀摇头，严肃：“不不不，你的变化还是大的。”

菩提哭笑不得，这一会儿没变化，一会儿变化挺大的，真是个变化多端的人。

青雀认真望了菩提半响，然后中肯道：“样貌还是以前的样貌，还穿着白色的衣服，就是眉间多了一朵白莲花，你这是故意画的额间妆么？挺好看，我见很多走火入魔的人额头眉心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印记，不过我都不大喜欢，太妖里妖气了。我就喜欢你这个。什么时候你也教我画画好不好？我在这里一百年，认得隔壁山上一个管山脉的地仙，才万把岁，这么年轻就接管了一山山脉，封了一个地君，年轻有为得很。不过这个地君有点傲气，还带点冷，我找他好几回都不理我，前几天去找他还让人把我打发走了，山门口都没得进，郁闷得很。我要学了你这个额间妆，一定美上十七八分，把他迷得七荤八素，再不能把我赶走！哼！”

“咳咳，绕回来，言归正传，除了额间这个多出来的妆容不同，你没束头发，还没穿鞋。你这个样子，乍一看，还以为你没穿戴齐整就出门了，不过……”青雀打量着菩提，冥思苦想，像在酝酿用哪样词形容贴切。眼里尽是纠结，而后诚恳由心道：“看久了就好了。看多了，还是觉得好看的，比以前那个装束随意随性多了。头发也都到膝踝了，又黑又长，自然美得很！”眼睛往下，瞧到她的脚，一皱眉，有点怀疑：“不过，你这样子光着脚走来走去，不会不舒服吗？”

“……”菩提有点无言以对的感觉。还有点想笑。

这姑娘，真的只是只雀吗？这个好奇心，堪比猫啊。话多到这个程度，也是少见。不过倒是活脱，真性情，让人讨厌不起来。

菩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心。封印解开后，那里就生了一朵白色的莲花，用手都可以摸得到。她的发，沉睡三月醒来后，便一直这样散着，没再束过，习惯了吧。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穿鞋的呢……是从琉璃地狱回到伊巫后吧。

阿凰曾经多次叮嘱自己一定不能不穿鞋。他说，伊巫灵气重，不穿鞋，容易寒气入体。每次不穿鞋，他都会生气。

从新回到伊巫后，她不再穿鞋子，固执让自己在凉石板上息身，寒气冷得她身体发颤，牙齿哆嗦，他亦没再出现过。没有等来他。

她的阿凰，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

青雀自言自语的话打断菩提的沉思。

“我也要像你把头发留的很长很长，一身白衣，看他不被我迷的神魂颠倒，为我如痴如醉！哼，百幽地君，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又仙又美，仙气飘飘的样子的。你一定会娶我的！”青雀小眼神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的咬牙切齿，信心满满。菩提一哆嗦。

“……”

她这个思维话题转变的太快，常人难以赶上啊！这个理由，常人难以接受啊！

菩提有些羡慕。这人世间，如此简单直率的人，真是幸运！简单，必是幸福。何必要那么复杂纷繁呢，就像她自己。她的生命，厚重又哀凉。想到那些浮生往事，菩提心沉了巨石。青雀带给她短暂的欢乐散去，转而悲伤袭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