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场须弥

前方正在絮絮的说着，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浅浅似耳语般，吹拂在她的耳边轻道：“你希望我唤谁？”

齐季闻言一愣，僵直的身子一动不动，手指在袖袍下紧紧握成拳，心底不断的对着自己说呼吸，呼吸，呼吸，淡定淡定，然后轻扯着还要僵掉的脸颊，说：“皇上，那是您的事。”

“哦？是吗？”身后的人眉梢微挑，瞧着背驰他们二人的覃公公，那声声絮言就着昨年今年，好若张望来年般的长篇大论缓缓落入了低潮之中，渐缓的声音在说。

“今日，借由此日这般隆重盛宴，吾皇要宣布一件事，以此来告知天下。”

“覃公公，何事？”下方的人不由都挑了眉，今朝已算太平，并未有太多混乱，边邦之地也小打小闹过，却不足为惧，而今是何事？提步迈上前的人是一个略有胡须，两鬓泛白的人。

“封后。”

“什么？”二字轻吐，顿时令寂静无一声的大厅顿时喧嚣了起来，人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脸茫然不知的样子，而后却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齐季，唇齿微开，想要说道些什么，只是未来得及。

因为身侧那个似慵懒似古怪的皇帝突然起了身，一派威严的明黄色衣襟就那么站在高阶之上，俯视下方，眉角轻扬，唇齿微开：“朕登基有几年了？”

“回皇上，五年之久。”

“也是时候封个后了，众位爱卿，觉得谁合适？”皇帝闻言，眼角轻望下下方每一张张的面孔，或刚直或正义或是一脸巍峨，语调轻淡。

“回皇上，您决定。”众臣听言，顿时匍匐在地而齐声道。

国之大事，可干涉也可不干，若是扰的多了，皇帝也会忧心，今番这般古怪本就是要做给他们瞧的，何来合适不合适的人选，那女子已着一身红衣坐于皇帝一侧，能言何？

“哦？”皇帝轻挑的眉，一双眸远眺着，深思悠远，负于背后的双指不自觉的纠葛于一起，似用力似软弱又无力般，松松紧紧，令人不知他心底的忧虑为何。

“那就……”

“皇上，恕民身体不适，先行一步。”齐季本坐在椅子之上，瞧着事态一点点向着愈发古怪的行径而去，不由额间发了烫，得寸进尺也不该是这般。

言过，也不待皇帝说何，便踏着步伐而去，一席红衣匆匆而去，比之来时快了不是一丁半点，头顶的繁重好似一瞬间消失了重量，齐季匆匆的脚步犹若奔跑般，向门殿而去。

“娘娘……”

“皇上？”覃公公瞧着，蓦然出声，唤了唤那头也不回的齐季，再瞧了瞧身侧那一张晦涩不明的脸，心底不由打着鼓道。

这两位主子，他好像就没有瞧见过平心坐在一起时间久一些，每一次而归，皇上的心情都格外沉重，这该如何是好啊？

“皇上？”

“恩，封后之事就交由礼部尚书，皇后的生辰八字，朕会令覃公公送去，爱卿继续。”言罢，便缓缓退回了高座之上，手执起一杯杯酒饮着。

大臣们无一不例外的都是一脸震惊未缓的模样，可是瞧皇上的那般姿态，也不适宜要说什么，他们是臣，纵然再高位，也得俯首，思及都略微皱着眉坐回了座椅上，轻酌着茶，一片寂静寥寥。

梅妃坐于一侧，能看见皇帝与她耳鬓厮磨的样子，后又听皇上那般而言，她唇齿都要咬破，却不肯出声，满目哀哀凄凄的瞧着那纸明黄身影，心底一片悲凉。

宴还是那个宴。

只不过是个寂寥而尴尬的宴罢了。

歌舞仍还在，可是每一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之上了，耳边寥寥音诀，心底却是都在想着皇帝那突如其来的封后之事，还有那一抹拂了皇帝面而去了红衣女子，尊称娘娘的人身上。

皇帝双眼如星，灼灼而望，手捻着酒杯一口一口而饮下，那个姿态令梅妃顿时心酸了一把，她轻捻起酒杯道：“皇上，梅儿敬您一杯酒，可好？”

“莫多饮酒。”皇帝闻言，瞧着她，满目清澈，声音还似柔般的说着，从梅妃手中接过那杯酒，一口饮下。

“皇上，您也是。”言过，便都俱是无言，皇帝依旧那般行径，巍峨不动，面不改色的喝着小盅杯里的酒，而梅妃就侧眸瞧着，流转水花般的羸羸弱弱之态。

一厢宴直至入了夜才结束，大臣中似颤似扶，三三两两与皇帝告退，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了梅妃与皇帝二人。

梅妃轻酌起一杯酒，来到那个舞袖的厅上，对着高台上仍是饮酒不断的皇帝俯身轻言：“皇上，梅儿为您单独舞一曲，好吗？”

言过也不待皇帝有所为，便将清酒扬手一撒，她的身，纤薄的衣便随之翩翩起舞了，酒落袖沾，扬长而起，洒落点点涟漪，无声的乐章下，梅妃就像是在寒冬奋力的蝴蝶，振翅而飞，起起落落间，有泪落下，有酒香弥漫……

还有她欲言又止的痛意，一瞬不转的瞧着皇上。

高座上的皇帝不知何时已然放了酒杯，一双眸深沉如海的瞧着中央，看梅妃尽舞。

眸中是她，可脑海里却是另外一个人。

她也曾跳过一曲儿，为数不多的一次，树间绿叶，大雨纷飞，她仿若不知雨滴的疼痛，便赤着脚踩在岩石上曼妙而起，那般肆意而扬的发，那般清淡的眉角，笑了弯了，垂了落了，待到衣衫尽湿，她笑着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他说：“青长，你喜欢吗？”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怎么回答的？他只是背过眼，红了一双耳，解下披风披到她的身上，低语一声：“怎得这般不知照顾自己，莫着凉了啊。”

她还在笑着，接过披风裹住已尽湿的身，一双眸如星璀璨着盯着他，而今……皇上将眸看回厅中，那个已近终声的舞，梅妃娇柔的身子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垂在地，缓缓落于地上。

挣扎于冬的蝴蝶，终是一场须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