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狼烟起

2024-04-16 作者: 灵麓夜行
第428章 狼烟起

第428章 狼烟起

雁门郡。

重山叠嶂之间,蜿蜒盘旋的长城宛如游龙,低伏于地。

时不时有惊鸿掠过碧蓝而又澄澈的天空,留下一道黑色的剪影。

烽燧台上,四名值守的士卒,正闲散地靠坐在城垛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

“老刘,你这是可是国姓,真和当今皇族没有关系啊?”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出言调侃。

身形精瘦,眼中带有几分狡黠的兵士回应道:“嘿,菰子你这话说得,我若真能和长安城里坐着的天子扯上关系,你现在能坐着和我聊天?早八百米外见我就得跪着了。”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那位名叫菰子的黝黑汉子挠了挠头,“不过我看伱要真靠着什么关系封王,多半就和那刘端一样,过不了多久就得犯事,接着被贬黜,到时候和我就也没啥两样了。”

那老刘则是撇了撇嘴,“你真以为当了诸侯的那些皇亲国戚,有那么容易被贬黜?

只要不像荆国那样谋逆造反,一般都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荣华富贵几十年。”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大汉从建国以来,分封出去的诸侯王也有两位数,百姓印象中,真正被除国的那几位,比如姬余、刘濞等人,都是犯下了谋反的罪行。

至于刘交被废,则是与当年的“刺陈案”有关。

只是除了少数知情者外,这段历史真相一直被封存,故而在民间,刘交声名不显,哪怕编排荒唐的野史,都很少提到他的名字。

“按你说的这个道理,刘端也没起兵造反,咋就被下诏除国,贬为庶人了?”此时此刻,边上横插进来一道声音,说话之人虽是闲谈,但语调颇为严肃。

这人正是他们这支小队的伍长,而听到他的问话,老刘下意识将背挺直三分,尴尬笑道:“赵伍长,这不是有陈学长出面,要是没有阳夏陈氏施加影响力,我听说窦太后真就打算息事宁人,把那刘端继续保在王位之上。”

“呵呵,我倒是觉得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赵伍长哼了一声,“哪怕没有维新侯,那也会有其他人出面,把他弹劾下来。”

赵伍长今岁二十又四,代国人。

他正好出生在大汉蓬勃发展的时期,日子乃是肉眼可见得一天天地变得好过。

至于在家中温饱不愁的他,为何选择参军,是因为前些年匈奴犯边,劫掠到了他家乡那一带,见了那些惨状,心中自然对匈奴生起仇恨。

故而这位对朝廷和国家发自内心产生认可的赵伍长,毅然主动从军。

“是是是。”老刘明面点头认可,没有进行反驳,但暗暗翻了个白眼,内心却并未多么信服。

他和赵伍长的生平经历天差地别。

身为齐地人,亲眼见证过当年的七国之乱,不少亲人丧命于战火之中,族中良田皆坏,一下子从原本的乡里富庶人家,跌落至贫寒阶层。

后来征兵戍边,家里没有余粮去请人代服兵役,于是他便从军而行,迄今已有十余载。

原本他靠着资历,已经成了伍长,只不过某次喝酒闹事,导致他遭了军法,又成了一名大头兵。

见着气氛有些僵硬,菰子打圆场道:“嗐,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来,老刘你把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再说来听听,上次你喝醉的时候,说你当年可是爬墙翻到隔壁王寡妇……”

“咳咳,打住!”老刘顿时老脸一红,“我说了这话?”

菰子确信地点了点头,“说了,不信的话,你问秀才。”

老刘脖子略有些僵硬地缓缓朝一旁偏移,生涩地问道:“我……我应该没说这话吧?”

“我若没记错,刘兄应该说了的。”秀才抿嘴笑了笑。

他是几人中唯一识得文字的,没有参与进刚刚闲谈。

当然,他的举动并不显得突,毕竟平日里亦是这副闷葫芦的模样,嘴里常自顾自地念叨着一些晦涩的语句。

老刘面色一黑,瞪向菰子,“喝多了说的胡话,做不得数。”

“我看你倒像是酒后吐真言。”菰子咧嘴笑道。

赵伍长插了一句,“老刘,我看菰子他是妒忌了,要知道他可没阅过女人,雏儿一个。”

他这是用严肃的声音,说着最不正经的话。

此言一出,连边上正眺望远方的秀才都噗呲笑出声来。

老刘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看向菰子,“哟呵,你小子不会真嫉妒了吧?”

接着他右手搭上菰子的肩,接着一勾,“菰子啊,你真想听听,来来来,你刘兄来给你给仔细说道说道。”

“滚滚滚。”菰子把肩膀上的手一拍,再往上扯开,骂骂咧咧。

不过他的“攻击”只针对老刘,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赵伍长,则是被选择性地忽视掉。

正在两人嬉骂打闹之时,秀才的声音突然响起,指向远方,带着几分焦灼道:“伍长,那边好像起烟尘了。”

今日乃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只有些许微风,这样的情况下,基本掀不起沙尘暴。

不过除却气候因素,倒有另一种情况,或许会导致生起大量烟尘。

那就是上万人马同时行动,践踏起滚滚烟尘。

随着秀才话音落下,烽燧台上赫然沉寂,他们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碧色的地平线上,突兀地蒙上了一层黄褐色的淡烟,而且没过多久,黄褐色的烟尘加深,变为了深褐色,并且其中出现了大面积的黑色剪影。

“是匈奴人。”秀才深吸一口气,握拳的右手略有几分颤抖,“居然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你知道匈奴人会来?”菰子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侧头问道。

秀才轻轻抿了抿嘴,犹豫道:“旬日前下达的那封加急文书,说要我们近些日子加强戒备,夜里亦要派人轮岗……我就猜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余兄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我就劝他直接告病去后方,休养一段时间。”

驻扎在这处烽燧台的小队,按照常规编制,应该是五人才对,而其中有一人在六天前告病暂且调离,新人暂未补充进来,所以这几天里就是他们四个人守在此地。

“我入你娘的,你猜到匈奴人要来,不跟我们说?”边上的老刘瞬间怒了,伸手揪住秀才的衣领,“你这真是害死我了啊。”

“闭嘴。”赵伍长斥骂一句,“秀才自己都没跑,你嚷嚷什么,和我一起去把薪柴搬来。”

老刘死攥着的右手松开,脑袋低低垂下,“行。”

跟在赵伍长身后,他俩在烽火台内绕了两个小圈,到了一处干燥的内室,里面堆满薪柴。

平日夜间天寒,为了取暖,他们倒也会来拿十几根,烧着取暖。

只是遇见敌情的时候,要点燃的数量,则多得多,至少要确保数里外的另一处烽燧台观察得到。

依照现在的天气,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两人沉默地抱起柴火,赵伍长走在前面,缓缓开口道:“老刘,你在怪秀才?”

“没有。”老刘一愣,摇了摇头,“伍长你说得没错,他自己都在这呢,我怪他作甚,反正从军这么多年,我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就可惜菰子了,连滋味都没尝过,就得交代在这了。”

赵伍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看要怪就怪塞外那些狼崽子,要是把他们全砍了,我大汉边境安宁,能多活无数好儿郎。”

“嗐,这匈奴听说秦朝之前就有,咱大汉立国几十年了,依旧存在,我觉得他们和那蝗灾、洪灾没啥两样了,想要真正除去,难咯。”老刘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他们等下就要杀上我们这烽燧台了,就算未来真把匈奴荡平了,我也见不着了。”

“没事,我觉得未来会有那么一天的,未来也会有人把我记住的。”赵伍长坚毅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柔软。

“死在这里,万一没人记住呢?”老刘刚反问完这句话,就心生后悔,想给自己个嘴巴子。

赵伍长的表情却并未发生改变,目光依旧坚定道:“那只要匈奴被荡平了就好。”

老刘沉默了。

他们把薪柴搬到烽燧台上用于焚烧处,秀才和菰子正用火石往身上撕下来的布条打,试图引燃。

半刻钟后,烽燧台上生起滚滚浓烟。

四人纷纷被呛,连咳几声,却又相视大笑。

“算了,和你们一起下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不孤单,就可惜菰子你咯,不知道地下有没有女鬼能看中你。”

“嘿,你这话说得,我以前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几位,等下我老赵杀两个匈奴,就算不亏,你们要杀不掉,我再多杀两个,算是帮你们顶数的。”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诶,秀才嘀咕啥呢?”

“没,没啥,给自己鼓劲呢。”

“哈哈哈哈,你就这么小声鼓劲啊?和我一起喊,杀胡犬!杀胡犬。”

“杀胡犬!”

滚滚浓烟中,响起他们愤怒的嘶吼,随着马蹄声近,又是刀剑碰撞的金铁交击之声。

烽燧台终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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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史记·兵者列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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