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立刻听明白了:“你是说逼得龙族不得不从雷霆湾靠岸?”
我点点头:“在东市港只守不攻,以防龙族大军背水一战,正面强攻,而是留一个口子,让他们主动放弃,绕道而行,同时在召屿岛设伏,将龙族困在雷霆湾,或许是避免重大伤亡的一个方法。”
话音刚落,在上空飞行的金乌发出“咿呀”一声鸟鸣,似乎是在警示我们。
果然,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陆地,隐隐泛着红光,看上去雾蒙蒙的,似是笼罩着一层硝烟,等船再驶得近一些之后,震天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两军厮杀掀起滚滚尘土,沿海各处的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
我能感到整个大陆都在震颤,波及海面,像是大地的悲鸣。
虽然早就预见龙族必然比我们率先抵达,但这仍是一个坏消息。
鹤青站在船头眺望,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希望鲛人能撑得久一点吧。”他说。
确实,若是鲛人溃败,让龙族一路长驱直入,那这所谓的战术就无从谈起了。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唉,”我故意叹气道:“也不知慕枫将军肯不肯听我的建议。”
鹤青看了看我,眉心微动,很快抿了抿嘴,脸色稍缓,嘴角浮起一丝笑,随后吩咐南宫明:“你带一支小队留下策应,等慕枫的船到了,将阿善的主意告知与他,至于采不采纳,以他的判断为准,我们会沿途留下记号,若你能脱身,就来找我们,如果慕枫他们没能将龙军驱赶回海上,你就留下帮他们。”
南宫明接令:“是!”
“其他人准备跟我冲出突围!”
“是!”众将士齐声应道。
龙族的舰船将近海水域堵得水泄不通,按照原计划,这支精锐军将化整为零,分成十组,用各自方式潜入,这样可以减小目标,其余兵力集中由鹤青带领,直指龙军主力,捣毁龙船。
鹤青一马当先,剑气如虹,法华剑刚一出,顺势就将敌船劈成两半,龙族士兵大惊,也不知是哪来的天降杀神,还以为是鲛人请来的,纷纷提起武器,却畏缩不敢上前,只看着鹤青一路冲锋陷阵,法华剑狂舞一刻,光芒都无半点减退,反而气势愈盛。
他只击战船,砍断炮台,斩落箭弩,却不杀龙族士兵,不过如此一来,龙族战力大大减弱。
于是很快他们便动用了第二招:海中妖兽。
不多时,鹤青冲杀的脚步被牵制住了,低头一看,柔滑滑腻的触手系在他的脚踝,鹤青立刻挥剑斩断,海妖吃痛嘶鸣,缩了回去,鹤青又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无数触手从水下射出,像一张网一样等他入瓮。
水下不断传来海妖低声的咆哮,音波转化成气场,层层波动,直叫人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若是那定力差一些的,只怕当场都要吓破胆,或是被这股能量震慑住,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除了海妖,还有无数鲨群,海蛇,以及无极岛特有的一种食腐的螃蜞成群结队而来,袭击了不远处慕枫的战舰。
“有,有蛇!”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显然不胜其扰,又被鲨群封住前路,无法靠近战场。
海蛇螃蜞看似不起眼,却有如疥藓之患,特别数量一多,能乘你不备爬满全身,极为难缠,蛇毒和螃蜞的唾沫更有麻痹腐蚀之效,使得浑身红肿,痛痒难忍,有天兵承受不住二者侵袭,甚至情愿跳进海里,却不幸落入鲨口,发出连连惨叫。
我纵气腾跃,飞上船帆顶端,单脚站立,掏出从白雅洁那里借的笛子,开始吹奏,那笛声犹如磨墨拉锯,调子时高时低,闻之如干涩的呜咽声,难以入耳,连己方都忍不住捂上耳朵。
一轮明月在海上升起,映在我身后,越变越大,仿佛是在向我靠近。
圣洁的光照在我身上,像是积了一层薄雪,又像是撒了一层银霜,今夜危机四伏,异常凶险的大海都变得柔和了。
部分年长一些的天兵见此情景,不禁揉了揉眼,瞪大双目,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彷徨不知所措,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月,月神?”一个天兵失声惊叫。
十来个天兵竟不自觉地同时齐齐下跪,叩首道:“参见月神大人。”
“各位请慎言。”天兵将领出言斥责,而这恰恰表明他也领悟到众天兵所指。
我略一愣神,也没有在意,继续吹奏起来,笛声随着伴随着海风传得很远,声音虽难听,却有用,等龙族士兵反应过来想召回海妖已经完了。
想必此时他们应该被龙王骂得狗血淋头,却还不知是为什么。
因为自从笛声响起,海妖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了,敌对双方均屏吸静待,汗水和着脸上的尘泥沿着脸颊滑落,密切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无数触手同时射出海面,然后重重拍击,砸沉的却是龙族的船,不止如此,它还张开血盆大口,那些虾兵蟹将还没成为战力,就先成为了海妖果腹的食物。
很明显,海妖已经彻底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这时,脚下的船忽然猛烈摇晃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船底。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海妖反水了,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好像并不是。
看来水下还有大家伙。
我抬手掀起巨浪并释放雷电,并以此惩击,海浪滔天,滚滚而上,高出船数倍,浪花中有电击闪烁,片刻后,船上的天兵却纷纷抽搐倒地。
我立刻收了术法,巨浪落下,溅起的水花威势也不弱,差点就把船给沉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中招的竟是自己人?
我意识到,海面下的那个东西或许并不怕雷电。
一声难听的嚎鸣声响起,一只巨龟从海下探出头,带出的水流像瀑布般倾泻而下,龟背犹如一个小岛,龟壳斑驳,布满藤壶与颜色各异的海藻,还长着不知名的像苔藓一般的海草。
“是西海雷鼋!”天兵们纷纷惊呼。
原来是来自西海雷鸣山的妖兽,据说当年风雨雷电四大神都是在雷鸣山渡天劫飞升的,尤其是当今位居雷部最高位的雷神,就出身于雷鸣山,那一场场天雷犹如浩劫,差点就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谁承想竟炼出了这般凶兽。
西海雷鼋身形如龟,却长了个鸟头,有些像那种短喙的鸟,咆哮声尖锐刺耳,比我的笛声还难听,浑身闪耀着雷电,口中亦能喷出雷电来。
我爆发浑身雷电之力,飞身跃至半空,挥出一拳,闪电在半空炸裂,眼前顿时一片白,几乎目不能视。
这是西海雷鼋的反击,我迅速跳开,凌空翻身落下,心知若硬拼修为,会是一场苦战,我展开右臂,笛子在指尖旋转几下,斜倚于唇边。
不知为何这一次吹出的笛声听上去很不一样,我就像是开了窍一般,忽然就精通音律了。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控制两只高阶妖兽。
笛声甫一响起,铿锵有力,婉转悠扬,却不正经沉闷,细一听俏皮中又带着些精致的淘气,仿佛峭崖边的险浪,一阵高过一阵,又似逗趣的黄鹂,百啭千声。
我吹的这首是舒望自创的《月汐》,记载于《灵异志怪集》《乐藏》篇,冒险是冒险了点,不过既是禁书,想来应是没有多少人读过。
这首《月汐》我只强记了曲谱,从未演奏过,第一次吹奏竟比我之前用的天界音律顺畅许多,也能将我御兽术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我想这可能和舒望酷爱游历,走遍六界的每个角落,看尽世间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关吧。
只是那西海雷鼋到底是经受过无数天雷洗礼的,性子竟比海妖还凶,没有这般容易被收服,饶是被御兽术控制,还是强硬地扭过脖子,冲着我大吼一声,口水碰了我一脸,露出了口内无数细齿。
就这一张嘴,只怕是不周山都能给嚼了。
众天兵见雷鼋近在眼前,我还能如此淡然自若地施法,尽皆震惊。
“觅,觅波仙子,有,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地吗?”天兵将领忍住心中害怕,问道。
“眼,睛。”我双手紧握,右手中指和食指竖在面前,一边守阵,一边艰难说道。
“啊?”将领一时听没明白。
“射,它的,眼睛!”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额头微微沁汗。
众将士闻言,纷纷拈弓搭箭,一时间无数箭矢齐齐射出,西海雷鼋猛然一阵狂啸,眼中流出两道血泪。
它被彻底激怒了,仰天怒嚎,疯狂摆动身躯,四肢不断拍打,船在音浪连同雷鼋搅动的海浪作用下颠簸不已,我连忙驱动海妖,它肥厚的触手扒紧船,吸盘牢牢稳固住,才使船不至翻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炸声,火光顿时照亮半边夜空,远远看去,爆炸处形成了的烟尘仿佛是一朵蘑菇形状大的云,那股热浪离老远都能感受到。
鹤青!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爆炸的冲击力甚至将熊熊燃烧的船舱抛上半空。
红艳艳的大火烧空,熯天炽地,连环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风助火势,渐成火烧连船之态。
一只触手伸到我面前,我跳了上去,触手缓缓上升,我居高临下,对天兵道:“你们继续前进,这里交给我。”
“可是.”将领犹豫不决。
我蹲下身子,直直地注视着他,义正言辞:“去帮他。”
将领愣了愣,然后凛然道:“好。”
我还没意识到此刻我整个人连同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多想现在立刻马上去找鹤青,哪怕是冲进刀山火海。
可是现下稳定后方更重要,只有障碍解除了,给慕枫的船开辟一条道路,使其率先登录,才能将龙族隔绝在海上。
西海雷鼋的一对招子已经毁了,我并不打算取它的性命,只想将其引回深海,重归它原本属于的地方。
这本就是一场与它无关的战争,想来也是受龙族指使,才被牵连进来的。
任凭它在我面前如何发狂,我都不为所动,只盘坐下,然后平静地吹奏。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那原本如破锣烂磬般的笛音现下在我听来似乎是越来越好了,兴许是今夜月色的加持,又或许是月神舒望在天上保佑着我。
今晚的月亮真的是又大又圆,明亮柔和的月光笼罩海面,如梦如幻,让一切变得都有些不真实。
我的眼前逐渐闪现出一些画面,被雷击毁的家园,烧死的山灵,几千年来循环往复,这就是贯穿西海雷鼋一生的常态,无力阻止,无法反抗。
这种没有尽头的绝望是最折磨的,也难怪西海雷鼋会长成如今的凶兽。
可能它只是想要一个靠山,才会心甘情愿为龙族驱使。
笛声绵绵浩荡,迂回百转,时而犹如珠落玉盘,时而犹如雪花绽放,终于抚平了雷鼋的狂躁,我长舒一口气。
西海雷鼋似乎变得有些迷茫,不离开,也不动作,只低低地呻吟。
我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它,渡了一些自己的妖力,雷鼋似乎很受用,慢慢沉寂下来,还乖顺地蹭了蹭我。
“回去吧!”我说:“回雷鸣山好好养伤,别来蹚这趟浑水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雷鼋望着我,眼睛眯成一道线,瞳孔时而收缩,时而放大,仿佛视线一会儿凝聚一会儿涣散。
它虽得了我一点妖力,但眼上的伤尚未能痊愈,能看出它在努力辨认我的身形,但却始终看不太清。
终于西海雷鼋听了我的话,上下摆动了一下头,沉闷地嘶鸣两声,转头便沉入海底去了。
恰在此时,上空传来熟悉的鸟鸣,我抬头一看正是金乌,他那身漂亮的羽毛燎了火,翅膀和尾巴都被烧黑了,活像是只半脱毛的鸡,惨兮兮的。
远远的我已经能看到慕枫的船队驶来,我放心了,奋力向金乌伸出手:“带我去找他!”
金乌抓起我飞向火海,滚滚热焰扑面而来,时不时都有爆炸发生,附近海面上漂浮着不少龙族和鲛族士兵的尸体,尸体焦黑大多,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如此景象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到底是谁做的?
我让金乌放我下来,它似乎是被烧怕了,只在高空盘旋,尝试了几次都没敢落下。
“救,救命!救命啊!”火海中忽然传来女子的呼救。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越妍?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急,只好自己跳了下去,万幸是没摔断腿,但脚踝还是受到很明显的撞击力作用,隐隐有些发麻,走路一瘸一拐的。
此时的火势好像略微小了一些,船的残骸在浓烟中连成片,我就在这些漂浮的废墟中寻找。
但我并没有发现鹤青的身影,反而看到浓烟中映出一个提着尖刀的男子,正欲对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下手。
“不要,啊啊啊啊啊!”女子吓得大叫,正是越妍,她双手被缚,鱼尾都没收,在地上扑腾,殊死挣扎,拼命向后躲。
而提着尖刀要杀她的,居然是龙闰。
只见他满脸漆黑,一身血污,妖气凌乱,如地狱恶鬼般前进,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龙闰行动迟缓,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可他为什么要杀越妍?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