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省督府,大堂之中,明廷文武齐聚,正在商议进兵滇省一事
左侧是瞿式耜张煌言龚彝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马宝等军中武臣
龚彝与刘湘客经历相似,同是由闽奔粤的隆武旧臣,后经瞿式耜举荐出任吏部郎中
朝中派往滇省的谍探已传回准确消息,滇省都会昆明已经陷落,楚雄府一代金沧分守道杨畏知仍在聚兵坚守
沐天波的消息却是众说纷纭,有说已死也有说正在楚雄与杨畏知聚兵抵抗,但朱朗却是知道沐天波定然未死,至于具体在哪处,朱朗便不清楚了
“此次入滇平乱,马宝任主将,到了滇省便立即向滇省上下申明这沙定洲的反贼身份”
“朝廷密卫已经探得确切消息,黔国公沐天波在昆明城破时已逃出城去,但滇省如今大乱,具体行踪却是难以确定”
“你等入滇后当立即联系当地士人,尽快找到沐天波”
一旁的李承志闻言,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心中不禁暗骂,又是密卫,怎么哪都有这密卫的事,这密卫什怎么么重要消息都能查到,这让他们锦衣卫情何以堪
沙定洲大兵在握,吴兆元为保命办事强迫半是顺从,替沙定洲上疏隆武朝廷
吴兆元在发往闽省的奏疏中,伪称沐天波反叛,被沙定洲剿灭,更为沙定洲请封,让明廷令沙定洲代镇滇省
隆武朝廷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封了沙定洲,隆武朝廷后面虽是从其他渠道知道了滇省叛乱的真相
但那时清军已然逼近闽省,隆武帝已是自顾不暇,对滇省之事也不了了之
“西军李定国刘文秀两人会随你们一起入滇平叛,等这两人到了贵阳,便将前次俘获的西军兵将,都交给这两人统领”
马宝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开口说道
“西军俘虏足有六千人,如今西军新附,就这样交给他们,是否有些不妥”
朱朗也是明白马宝所虑,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不发兵刃,这六千降卒的兵刃先寄存在腾骧军中,到了滇省境内,再将兵刃发给西军士卒”
李定国接管这些西军后,再次反叛作乱的概率很小,只是明廷众人对李定国这些反贼天生便有敌意,是以才难以放心
“西军虽是败于朝廷之手,但你等也去营中看过,这些西军老卒确实是难得的精锐,张献忠花了十几年才积攒下这些人手”
“孙可望虽是桀骜,但李定国两人却是西军中倾向招抚的一派,孤觉得这两人应是可信,若能令这两人归心,西军便能真正为朝廷所用”
“你到了滇省以后不必刻意消耗这些西军,当然也不用因此束手束脚,只把这些人当成朝中一支正常的军卒调使即可”
朱朗将出兵之事略作交代,便不再多言,开始布置起此次入滇以后最重要的事情
此事朱朗在粤省之时,便已经开始筹划,眼下顺利招抚西军,凑足了平叛的人马,他也终于可以开始布置自己的计划,相较于这个计划,沙定洲所谓的叛乱,对朱朗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此次入滇,平叛之事皆由马宝将军决断,张卿你即日起升任滇省巡抚,随军一起入滇”
“马将军剿平乱军后,由你负责清丈滇省各地无主田亩,各处失陷府县的沐氏勋庄,卫所田地也一律视作无主之地”
“这些田亩收缴上来后便全数充作军屯,你清丈完成以后,便立即招募流民百姓赐予田亩,恢复耕种生产”
而沙定洲对此的处理方法也简单,那就是杀,凡是不肯臣服的土司府县,尽皆被沙定洲领军屠灭
沙定洲占据滇省名不正言不顺,在滇省并不得人心,沙定洲为了竖立自己的权威,只能以杀戮震慑滇省上下
沐家镇守滇省数百年,经过历代的吞并侵占,早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些乃是朝廷从乱军手中收复回来的土地,沐家既然守土无方,那这些田地也自该为朝廷所取
军屯规制与卫所制相似,以百户为一个单位设百户官,十个百户所军屯则再设一千户官
朱朗看着下方众人,沉声说道
“军屯一事事关重大,未来西南方向的粮饷供应只能依靠滇省,相比于剿灭沙定洲,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川贵前线的粮饷几乎全由桂省运来,而桂省的粮饷又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粤省运来,千里转运,其中的消耗何至数倍
川贵滇西南三省,川省是前线,贵省山多地狭,只有滇省身处后方,土地条件适宜,可以稳定产出粮饷,用以支持西南方向的战事
明末的小冰期几乎波及大明所有省份,连川省这样的天府之国,在这几年也是连年大旱,整个大明只有滇省几乎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
瞿式耜对设立军屯并无意见,但对将军屯田地归入军中管辖,却是有所迟疑,瞿式耜开口说道“这军屯之民既然只负责耕种供粮,无须充任兵员,那便是民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这些人归入当地府县管辖”
朱朗闻言,却是直接摆手说道
“滇省这些无主田地,大部分皆是从土司及沐家田庄而来,若是归入府县,这些地方官吏如何能挡得住沐家等人的索取,恐怕这些田地发下去不久,便又会被沐家等人夺回”
“只有将这些田地归入军中管辖,令这些田地专地专用,有着朝廷大军震慑,沐家以及那些土司才不敢妄动”
瞿式耜本能的不想让武臣的势力再行扩张,但朱朗却并不想在此事上再做纠缠,直接便将此事定下
朱朗随后又与众人商议了一番此次出兵的后勤事宜,而后便令范鑛高一功等人先行退去准备
此时堂中人数虽少,但却无一不是朝中的重臣
左侧只剩瞿式耜,张煌言,刘湘客三人,右侧则是焦琏马宝,及龙骧军宣教使邝鸿及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
待得场中众人坐定,朱朗一挥手,堂外的大门便关闭起来,原本侍卫堂中的锦衣卫士卒更是被尽皆挥退,只剩李承志一人留在堂中
瞿式耜等人相视一眼,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此时连范鑛这个贵省总督都被清离而去,殿下接下来要议的事情恐怕事关重大
朱朗看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孤欲在滇省临安试行新制”
滇省临安府便是沙定洲世袭土州所在之地,此时整个临安府中不服沙定洲的土司势力,皆已被沙定洲剿灭,而府城临安也被沙定洲所占
临安府的士绅百姓自是不可能全部从贼附逆,实际上临安府上面坐的是临安知府还是沙定洲,对下面的百姓来说关系都并不大,无论谁在上面,他们都要交粮应役
沙定洲祸乱全滇,此时朝廷发狠,要将沙定洲贼巢之人处罪发落,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田赋杂役银全都包含在这每亩六斗的米粮里,而没有朝廷的允许,所有县衙不得随意加派任何赋税
此时大明田地亩产大概在两石左右,征收六斗便是大概征收每亩的百分之三十,与大明律法规定的亩征几升一斗看似是重税,但如果将明廷要征的杂役银放进来,那这六斗米粮当真是不值一提
下方的刘湘客听得监国殿下所说,脸上却是神色惊愕,立即开口说道
“这如何可行,若是废除徭役,那县衙以后谁来做书手,库子,仓夫,县衙中的草料,表笺,石炭等物又从何而来”
前一种征调人手的徭役称之为力差,而后一种征收银钱的则称为银差
今天县衙柴不够了加派,明天驿站的马瘦了加派,后天有大官小舅子的三姨夫的小外甥路过本县,要接风洗尘,也要加派
民间百姓不怕赋重,唯怕被摊上杂役,一旦被胥吏衙役盯上,哪怕是民间富户也会瞬间被洗劫一空
朱朗看了下方皆是神色愕然的众臣,脸上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所以这是新制”
“我朝田赋相较历代,亩收五升一斗,可谓轻矣”
“但我朝徭役之重却是历代数十倍不止,而县衙胥吏又往往不知收敛,肆意往民间加派征役,天下百姓几乎是闻役色变”
“多少百姓是因为承担不起县衙这摊派徭役,而选择弃地而逃甚至化身流贼,你等久在民间,徭役之害你等应比孤更清楚”
“若是当真有人不知,也可向忠贞营及西军中的士卒询问,想比他们比孤能说的更清楚”
“县衙之中但有所缺,便随意加设摊派,等朝中一条鞭后,各地县衙更是变本加厉,今日一个名目,明日一个说法,总之就是变着法子要百姓纳银抵役”
“朝廷要收一,百姓却交十,其中九分全都落在胥吏手中,最终弄得我大明流贼四起”
“此次滇省临安的新制就是要试出一个度来,一府之地一县之地,到底要多少人手,要费多少钱粮,才能维持一府一县之地的运转,又剩多少能够上交朝廷”
“若是六斗不够就收七斗,七斗不够就收八斗,总之县衙用度皆从田亩中统征而来,不许县衙胥吏再有随意征收之权”
“孤此次将诸般杂役全数归拢田赋之中,就是要彻底废除天下所有杂役,孤要令这天下从今往后永无加派,永无杂役”
朱朗看向下方的张煌言,沉声开口说道
“张卿,你此次入滇要做的就是此事,你可有信心为这天下万民试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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