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就这些边角料?

2个月前 作者: 破贼校尉
第736章 就这些边角料?

听到朱希忠、顾寰两人被皇上亲自点名,跪在前面低着头的徐乔松脸上闪过得意之色,暗地里给跪在左右两边,他的好友郭大成、朱岗递过去眼色。

按计划行事,待会进行第二步,我们要把水搅得越浑越好,难不成皇上还能把我们这些勋贵全杀了不成!

郭大成和朱岗接到眼色,微微点点头,暗地里给两边的同党李环、陈大纪、谭国佐、孙文栋、方应奇传递眼色。

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步调一致。都走到这一步了,大家千万不要拉稀摆带,一鼓作气,把挡在我们前面的那些家伙拱到一边去。

他们倒下去了,我们不就冒头了吗?

察觉到气氛不对,朱希忠和顾寰对视一眼,朱希忠拱手道:“回禀皇上,臣家中出了不肖子孙,臣难逃其咎,但臣不敢贸然向皇上请罪。”

朱翊钧笑了,指着前面跪了一排的勋贵们说道:“永康侯、武定侯他们都知罪请罪,成国公为何说不敢贸然向朕请罪?”

他这话看着带着笑意,但语气暗藏了几分凛然。

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跪倒在地的徐乔松等人不由暗地里心花怒放,好,皇上对朱希忠他们一伙人,已经心生厌恶了,待会我们再添把火,直接把他们踹进火坑里去,叫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朱希忠缓缓答道:“回皇上的话,臣认为,此时向皇上请罪,其实是开脱,为自己和子侄的罪过开脱。”

徐乔松一听顿时炸了毛,就像踩到尾巴的老鼠。他直起上半身,转头对着朱希忠,怒目而视。

“成国公,我等感念世代身受皇恩,处处谨慎,唯恐辜负了天德圣恩。而今惊闻子侄作奸犯科,五内俱焚,诚惶诚恐地向皇上请罪,怎么到了你嘴里,反倒成了开脱?

成国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太为过了吧。”

张居正、赵贞吉不由身子微侧,看着左边的勋贵们“狗咬狗”,此时要是内侍们端上一盘瓜子就更好了。

其他不明就里的勋贵们,如英国公张瑢、灵璧侯汤世隆、定西侯蒋佑、临淮侯李庭竹、平江伯陈王谟等人,惊讶地看着朱希忠和徐乔松,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这段时间,胡宗宪病倒,总戎政使人选迟迟未定,有些人的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许多勋贵都认为,万历帝要恢复二祖时左文右武的祖制,以勋贵统军,以文臣治政。

于是蠢蠢欲动,好像他们身为勋贵一份子,就可以分享这部分权力。更有徐乔松之流,以为把挡在他们前面的朱希忠、顾寰等人扳倒,他们就能上去了。

怎么可能!

以前还只是私下里明争暗斗,现在直接撕破脸在太极殿上斗起来了。

张瑢、汤世隆、蒋佑、朱岗、陈王谟等勋贵暗地里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你们这么斗,岂不是给皇上一个机会?

可是今日这局面,又何尝不是皇上步步引导的结果。

众臣各怀心思,神情复杂。

徐乔松的声音,字正腔圆,中气十足,一副大义凛然。

老态龙钟的朱希忠站在那里,如同一棵苍松,任它东南西北风,不为所动。

“永康侯,此话差矣。此案刚刚侦办完结,警政部门还没有移交检法厅,刷卷勘实,检详律法,更没有呈司理院勘鞫裁判,合议量刑。

案子还没有初审、复审、终裁三审定谳,你们就急吼吼地出来,向皇上请罪。名为请罪,实则请皇上法外施恩。你们为了一己之私,要皇上干涉司法,你们还真是好算计。”

徐乔松脸色发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他厉声道:“成国公,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们是知罪,故而向皇上请罪,向皇上恳请治臣等罪。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们要请皇上法外施恩,要请皇上干涉司法?”

说完,他转向朱翊钧,大声道:“皇上,刚才成国公所言,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表露无疑,恳请皇上为臣做主。”

朱希忠呵呵一笑,捋着银白的胡须道:“又在恳请皇上为你做主,又在步步紧逼。

刚才潘府尹说得明明白白,涉案的是我等府上子侄,不是我朱希忠,也不是你徐乔松。自有检法厅勘实检法,司理院三审定谳即可。

永康侯,一切还未定,你们就忙不迭地跳出来,大包大揽,把子侄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向皇上请罪,请的什么罪?

是给你们的子侄请罪,还是给你们自己请罪?”

徐乔松一时语塞。

是啊。你们的子侄犯案,自有检法厅和司理院处置,你们跑到太极殿,在御前为他们请罪,脑子进水了?

为你们自己请罪?岂不是不打自招,说自己也涉案犯罪了?

徐乔松和郭大成面面相觑,一脸的惶然。

看着两人的神情,旁边的抚宁侯朱岗心生鄙视。

跟你们这些虫豸在一起,能搞成什么事?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成国公,我等向皇上请罪,请的是管教不严的罪责,还请成国公不要混淆视听,胡乱给我等泼脏水。”

徐乔松、郭大成等人脸色大喜,如释重负,纷纷说道:“是的,是的,我等向皇上请罪,请的是管教不严的罪责。”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看向朱希忠。

你个老东西,差点被你带到沟里去,幸好朱岗醒目,马上就点破,把我们给拉了回来。

张居正等文臣看了一眼朱岗,目光闪烁,不由自主地又看向朱希忠,等待他如何回答。

其他勋贵也纷纷看向他。

朱希忠捋着胡须,定在了那里,浑浊的眼睛转了几下,一脸的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向皇上请的管教不严的罪责啊!老夫老糊涂了,一时没转过弯来,在御前强词夺理,还请皇上恕罪,还请永康侯等诸位同僚见谅。”

张居正、赵贞吉、谭纶对视一眼,嘴角憋不住挂着笑意。

这只老狐狸!

徐乔松、郭大成等跪在地上请罪的勋贵们,或惊喜,这个老东西终于知道错了;或惊疑,不对啊,这个老东西来势汹汹,稍一遇阻就缩回去了,怎么可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朱岗脸色惨白。

玛德,老子中了这只老狐狸的奸计!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

以前自己躲在幕后,唆使徐乔松、郭大成冲在前面,就算有事,自己也只是个从犯,从轻发落。

结果今天却中了计,朱希忠三言两语把徐乔松和郭大成逼到险境,自己担心事态不妙,一时心急,出声替徐乔松和郭大成解围。

一出声就露馅了。

在场的皇上、内阁总理张居正、御史台御史中丞赵贞吉、内阁襄理兼兵部尚书谭纶,还有其他大臣,王崇古、潘晟、潘应龙哪位不是粘上毛就成精的?

自己这么一出声,他们立即就能明白,徐乔松和郭大成这两个大棒槌,只是挡箭牌,幕后主谋是自己。

朱岗心里都悔死了。

真是一失口成千古恨啊!

他恶狠狠地看着站在那里悠然自得的朱希忠,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个老东西。

朱翊钧坐在御座上,津津有味地看完这精彩的一幕,把众人的神情也尽收眼底。

他目光先在朱希忠和顾寰身上转了几圈。

皇爷爷重用这两位,不无道理。

能踏实办事,又足够聪明。办事能力是一方面,聪明不会招惹麻烦又是一方面。

随即朱翊钧目光又落到朱岗、徐乔松、郭大成等跪在地上的勋贵身上。

这些都是被自己钓出来的鱼。

胡宗宪病倒后,自己迟迟不定总戎政使人选,就是想钓鱼。

有心人能看得出这里面的玄机,但世上哪有那么多清醒的人,大多数是利令智昏。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信息,相信他们离成功只差一个机会而已。

自己把机会一亮出来,他们就像脱缰的野狗,一个二个全窜了出来。

自己在修剪完宗室和文臣士林后,一直想把勋贵也修剪一下。

没错,自己是要恢复“祖制”,文武分左右,各执军国两事。勋贵是武将的魂,是武将的领头人,也是执掌戎政的优先人选。

但自己不需要那么多勋贵。

从洪武永乐,再到正统景泰天顺弘治等年间册封的军功勋贵,足足有六十位。

自己开疆扩土,少说也要册封出五十位伯爵以上的勋贵来,加上一起足足上百位,都是世袭罔替,一辈传一辈。

感觉有点多啊!

那必须从旧勋贵下手。

但此事又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会影响新旧勋贵集团们的人心。

必须师出有名。

就算大家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事情也必须办得光明正大。

借着淮盐案,除去了魏国公为首的南京七家勋贵,其余常驻南京的勋贵,全部迁居到京师。而后整饬宗室、江南三大案,以及其它案子,陆续牵涉到六家勋贵,证据确凿、三审定谳,悉数除爵。

不知不觉,旧勋贵被除爵十三家,还得再接再厉。

胡宗宪身体一直不好,自己准备在年底让他致仕休养,住所都安排好了。

京师西湖畔香山脚,正在修建一大片别墅区,都是独门独院,有传统样式,有自己绘图、设计所完善的新款式楼房。

外面有一道大围墙,警卫军负责安全警戒,里面还有一座医院和自来水厂

那里以后会是军国重臣们致仕养老的地方。

胡宗宪、李春芳、张居正、赵贞吉、谭纶.自己也不会像祖辈们那么苛刻,要这些大臣干得死,资政局干满十年就致仕,或身体不适提前致仕,然后去那里养老。

等条件好了,这些重臣们可以去滦州、秦皇岛、上海、南京养老,就是不能回地方。

三品以上致仕居住在两京直隶州和省城,五品以上居住在郡城,七品以上居住在县城,这是铁律。

缙绅,你们总得致仕后回到原籍,鹤立鸡群才能成为缙绅,才能绑架地方啊。

只是没有想到胡宗宪突然病倒,打乱了自己的部署,只能提前进行。

不过从目前来看,进行得还不错。

潘应龙以查偷逃和漏税,把勋贵们的牛黄狗宝都查出来了。

那是明面上,暗地里是东厂和商业调查局在悄悄调查。

万事俱备,今天太极殿上要见真章。

不过刚才朱希忠一招引蛇出洞,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姜还是老的辣。

东厂和商业调查局的情报,自己对幕后主犯还有些模糊,不敢确定。

现在好了,朱岗自己出来暴雷,一下子让自己确定无误。

接下来就是这件大案,控制在什么范围里。

或者说,这些旧勋贵,是趁机剪除大部分,只留下少部分,还是剪除一部分,留下一部分。

有些犹豫。

朱翊钧心思转了无数个圈,顺着朱希忠的话头,挥挥手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们身为一府之主,管教不严的罪责肯定要追究,但不是今日,等法司检法定谳了再说。先起身回班去。”

徐乔松、郭大成等人纷纷应道:“臣谢恩,遵旨!”

朱岗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微弯着腰,跟着徐乔松等人回到勋贵队伍中。

只是他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再低调还是被众人盯着。

朱岗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问道:“潘应龙,你还查到什么,继续说。”

“回皇上的话,臣查到七百万圆的非法收入,合计五百七十六万圆,分别流入徐文烁、郭应墉、朱应桢、顾承祖等十四人的账户里。

臣在汇金、富国、工商等银行里,查到他们四人的账户,进出钱款合计后,确凿无误”

潘应龙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都是勋贵子侄们作奸犯科,非法所得的事情。

张居正和赵贞吉听完后,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就这么些?

勋贵子侄为非作歹不是稀罕事,遵纪守法才是稀罕事。勾结地痞和帮会,包娼庇赌,欺行霸市,这些勋贵子弟们都做得出来。

可是这样的罪行,对勋贵们毫无杀伤力,顶多训斥一顿,罚俸半年。

这些被查出来的勋贵子侄,不是侄儿就是庶子,不是外甥就是远孙,全是可以舍弃的,嫡子嫡孙或有出息的子弟,一个都没有。

你觉得会这么巧吗?

潘应龙说完后,朱翊钧问道:“就这么些。”

“回禀皇上,臣查到的案情就是如此,已经悉数禀于皇上。”

太极殿里一片寂静,风声吹着殿外屋檐的铜铃,叮铃铃的响动,声音清脆。

“朕查到些不一样的情况。”

朱翊钧的话刚说出,太极殿上群臣们脸色不由为之一变。

皇上,你赖皮,又来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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