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错,那错的究竟是谁呢?
林挽阳离开奉冶殿,没有回桃夭殿,而是去看了那孩子一眼。
还未进那破旧的院门,便听得在那稀里哗啦的水声之中,叽叽喳喳的一片烦乱。
“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想着当贵妃娘娘的儿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就一个奴才命,还是好好的干活吧!这样还有一口饭吃!”
“哼!一个孩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主意?还不是别人教的?!”
“就是,教了一个孩子,来图自己的荣华富贵!”
“所以说啊……这孩子是不能随便生的。就算生了,也是个奴才命!还不如不要!”
东楠踮着脚尖,用尽全力拧着手里面的衣服,一直抿着嘴唇听着那些责骂,最终没有忍住,张口道:“母妃答应了的!母妃一定会带我回桃夭殿的!”
周围顿时一片大笑。
“还母妃?哪个是你的母妃?真是做白日梦呢?疯了!”
“本宫认个儿子,有那么好笑吗?”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
刹那间,世界立刻就安静了。众人瞪着眼睛看着一身简单红衣的林挽阳。香寒站在她的身边,手里面拿着林挽阳放在她手心里面的手炉。
“见过贵妃娘娘!”
先前出言嘲讽的最厉害的那个婆子跪在地上颤颤发抖。
东楠怔住了,手中的衣服落在水盆里,溅起了一身的水。看着林挽阳一步步向他走过来,慌忙跪下去磕头:“奴才东楠见过贵妃娘娘!”
双手撑在地上,林挽阳一低头,便看到了手背手指的红肿,还有那已经溃烂的冻疮。他原本就有冻疮,后来在桃夭殿,太医为他挑破敷了药,如今浸了冷水已经化脓,看起来血淋淋的,更严重了。
林挽阳将他扶起来,与他平视:“东楠,不是告诉你了么,以后要叫母妃。现在,母妃带你回桃夭殿。”
林挽阳拉着东楠的手往外走,吩咐香寒:“去宣太医!”
香寒犹豫着不肯迈步:“娘娘,皇上……”
“你只管去便是。若有责难,我来承担!”她,还是要帮这个孩子。或许这算不上是帮,而是将他带入深渊。但是,她现在不忍心看着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苦。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以后的路,也是由他自己来走。她只是在这个时候,给他提供一个稍微安逸的环境而已。
一回到桃夭殿,东楠立刻跪在林挽阳的面前:“贵妃……不,母妃。东楠能不能恳求母妃一件事?”
“你说。”林挽阳拿着帕子,小心的为他拭去手上的水。看着那破裂的冻疮,忍不住心疼。当年,她的手也是这般模样呢,养了好久才养过来,没有留下疤。
“母妃……母妃能不能把有苹姑姑也接到桃夭殿里来?”
林挽阳扬眉,一想便清楚了:若不是那个叫有苹的宫女,自己也不会想着收这个孩子。就算是展承天无暇去管她,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代劳。
看着孩子那一双眼睛,林挽阳一笑:“好。我将她也要来桃夭殿,专门侍候你,可好?”
“好。”
东楠冲着她甜甜一笑。林挽阳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孩子受过这么多苦难,还能有这样的一笑,也算是不容易了。
林挽阳抬手抚摸着东楠的头发,认真而又严肃:“东楠,跟在我身边,是另一条路。这条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要自己把握。你一定要记住啊。”
林挽阳离开不久,展承天看着手中的折子,耳边一直都在回荡着她的话,不由的抿了嘴唇:倘若自己能早早的遇见她,定不会让她吃如此多的苦!
展承天将折子往桌上一扔:“摆驾桃夭殿!将最近新得的那几匹缎子首饰都带上。”
胡国伦指挥着宫女们搬东西,紧跟上展承天,小心翼翼道:“皇上,如今贵妃娘娘不在桃夭殿。娘娘去……”下面的话胡国伦没有说出来。
这话是珍瑞派人传过来的。就是为了让胡国伦在适当的时候说些好话。以免两人再次闹僵了。
展承天停住了脚步,虽然没有愤怒,但是脸色依旧沉了下来。
“皇上,贵妃娘娘也是好心。她毕竟不知道……”被展承天冷冷的瞥了一眼,胡国伦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展承天负手直接往前走。
出了奉冶殿,在一个挂了棉帘子的亭子里面碰到了出来透气的玉嫣然。此时的玉嫣然已经是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虽然冬日里的衣服厚重,依旧可以看到隆起来的肚子。
今日天气好,玉夫人带着茗蝉郡主赫连初音入了宫来陪伴玉嫣然,英宜就侍候在一边。不断地嘱咐几句,生怕玉嫣然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
遇见展承天,众人起身行礼。展承天伸手去扶玉嫣然:“你身子重,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照顾好自己是正经。”
胡国伦看着这边的情况,想要带着那一众的宫女避一避,奈何赫连初音眼尖,已经看到了:“好多东西啊!那些可都是皇上送给嫣然姐姐的?”
展承天一怔,随即道:“是。有几样首饰缎子,正好适合华嫔来用。”
展承天原本打算说几句话就走,可是玉嫣然邀了他去锦绣阁吃新做的团子。当着众人的面,再加上玉嫣然有孕,他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同意了。
待从锦绣阁出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过了心焦的那一阵,展承天心里面原本还有气,决定再将林挽阳晾上一晾,但是走至奉冶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转身去了桃夭殿。
既然他放不下她,那就不要违了自己的心意了。
不同于展承天心里面的烦闷和气恼,今晚的桃夭殿,很是温馨欢乐。
东楠坐在林挽阳的身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的眼花缭乱。却也不敢乱了规矩,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只够着他面前的饭菜,吃的狼吞虎咽。
林挽阳拿了帕子在旁边给他擦嘴:“你吃慢一点,不急,没有人和你抢。”说完自己的眼圈却是忍不住红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三天都吃不上饭的孩子,哪里会慢下来吃?她当年还不也是这个样子?在第一次能够吃得饱的时候,自己可是吃了四碗米饭下去。撑得当天晚上没有睡着觉。
东楠闻言,扒进嘴里的米粒越来越少了。吃了几口,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母妃,我吃好了。”
话虽如此说着,也强忍着不再去看桌上那丰盛的饭菜,眼眸里面的留恋和不舍,却是显而易见的。
林挽阳轻笑,又为他添了一碗饭:“既然有吃的,那就要一次性吃个够。饭,吃到肚子里面去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东楠看着林挽阳,想动,却又不敢动。
林挽阳温柔的笑,声音里面满是慈爱,还不由的带了几分俏皮:“当年母妃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吃了四碗饭,你是个男子汉,怎么能吃的比母妃还要少?”
“我也可以吃四碗饭!不是,是五碗!”东楠张开五个手指头,比划给林挽阳看。说完低下头来开始扒饭。边吃边看一眼林挽阳,生怕她不高兴了。
林挽阳抬头,看到出现在花厅门口的展承天,示意香寒和珍瑞照顾东楠,自己走了出去。
林挽阳看着低头大口吃饭的东楠,眼角忍不住就浮现了几丝暖意:“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展承天没有说话,林挽阳也没有。她只是看着那个孩子,嘴角的浅笑一直都没有消失。
展承天最先败下阵来:“挽儿,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想要抚养他?”
林挽阳摇头:“算不上非常喜欢,我只是想让他有一个正常一点的童年,而不是像我一样挨饿受冻。”
展承天抓着林挽阳的双肩,似是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你知不知道,他在宫中这般模样已经活了五年?你知不知道,他是宫中的一个禁忌没有任何人敢帮他?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特殊,你若是收养了他,会给你惹多少麻烦?”
“如果我收养了他,那他就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孩子。他与任何人,都再没有任何关系。承天,他的年纪还太小,请给他一次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时候。他不应该在这重重宫墙之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请……展承天的心中一窒。而接下来的话,展承天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他的确是很无辜。他最大的错,就是他的母亲姓宇文。
展承天咬牙,无奈的叹气:“好。既然你喜欢,那就收了他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永远也不要教他读书识字。”
林挽阳点头应允。她抓着展承天的衣袖:“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长公主那边……我会带着东楠在桃夭殿里面,不让他出去。”
“你不用担心。”展承天将林挽阳揽在怀里面,“皇姐那边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会跟皇姐说的。不过挽儿……”
林挽阳扬眉,抬头看他。
“收养的孩子,到底是比不上你亲生的。你还是尽快的为我生一个孩子才是正经。”
林挽阳脸色一僵,随即语笑嫣然:“好。”才怪!她林挽阳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当被展承天抱到床榻上放下床帐的时候,林挽阳侧头,鼻子隐有酸意:他们林家,到底是要断子绝孙了。
因为心中还存着几分怒气和不甘,展承天在床上将林挽阳可着劲儿的折腾。直到了下半夜才让她睡去。
满身的酸痛,林挽阳忍不住苦笑:她以后要少惹他才是。否则自己有的是苦头吃。
香寒和珍瑞进来侍候,见到林挽阳倦倦的,两人却是忍不住想要偷笑。林挽阳和展承天和好,她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珍瑞和香寒跟在林挽阳身边的目的不同,但是她们是从心里面希望她和展承天之间可以幸福的人。当事情结束之后,她们一直认为,那应该是幸福来临的时候。
香寒为林挽阳梳着长发,道:“娘娘,宫里面的几位主子娘娘听说娘娘收了义子都来道贺,此刻正在殿外等着呢。”
展承天临走的时候,特地吩咐了不准打扰。香寒就让那些人坐着喝茶等着,一直等到林挽阳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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