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镜

昏暗的光线把周围映射的光怪陆离，像一个破碎的世界，裂出了无数的缝隙，反倒比一片漆黑、视物不见更加让人不安，因为光线每在镜面上反射一次，就多一重虚幻的倒影，而这里，有成百上千的镜子，一面面的折射，像是走进了万花筒里面，偏偏又处在一片破碎的光影里，迷幻窒息。

稳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组，但是频率却很接近，步履稳健笃定，没有任何的畏缩，在这光怪流离的视幻和死寂无声的耳畔交织下，却没有被折磨的惊慌失措，仿佛连气息都始终匀速，不知道是强自镇定还是早已习惯。

镜面里缓缓映出两个人影，瞬间幻影成千万，灯光昏暗，看不清太多特征，只能看到是一袭奇怪的黑色斗篷，就是那种武侠电影中的黑斗篷，出现在这镜子迷宫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衬托，真正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两人身体虽然是人，但面目却是兽禽！像是野兽的头颅强行附着在人身上一样，如同神话里的邪恶怪兽！

“鹰，我的引导只能到这里，接下来你必须自己进去。”是冰刀一样毫无温度的声音，出自于那“狼人”之口，但却可以肯定是人类的声音，“狼人”停在灯光相对汇聚的地方，这是才依稀看清，那狼的面目，只是一张僵死的面具。

而旁边站着的人，脸上几乎也是相同材质的一张面具，只是面目是一只鹰，不用想，他必然就是狼刚才口中所说的鹰。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能感觉到狼眼里冷冷的锋芒，透过面具上双眼的洞口，打量着鹰，仿佛想看出点什么，却又丝毫不动，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这个我当然明白，规矩我还没忘。”鹰的声音亦是很沉稳，也同样听不到语气中有一丝暖意，仿佛对话的是两具尸体，而且……比起说话，更喜欢依靠眼睛里锋利的匕首来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么久没出现，我以为已经换人了呢。”狼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但却不是什么善意的寒暄。

因为……在这个组织里，同样的面具只有一张，若是换人，那便是原来的面具主人已经死了！

鹰听在耳里却不以为意，仿佛充满的敌意是在这里的生存之道，他只是冷冷抛下一句：“每张面具背后的脸究竟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身份原本就是秘密，也许已经换了，而你，却不知道呢？”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迷宫的深处去了，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一句话在这个无谓的唇舌之争上了，他的目标是迷宫的心脏地带，那里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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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斌抱着一杯普洱茶，坐在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绝大部分的光线，几乎都让他隐匿在黑暗里了，他坐在那里观察着咖啡馆的众人，像一只精明的鹰。

倒不是因为他生性阴暗才蜷缩在角落的黑暗里，而是因为此时的他非常缺乏安全感，这个叫做血狱之间的地方比这位韩警官之前办过的所有案子都要棘手得多，也让人恐惧和无助得多，他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地就忽然陷入在一个无解的命题里了，即便是他已经在这里生存了快半年了，他依然无法适应这空气都充满血腥，呼吸都带着寒冷的地方。

是的，快半年了，他已经通过了一次血示，可惜的是，这次侥幸的存活非但没有为他带来欣喜或是希望，反而更加深了内心的恐惧，作为一个精英警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面对残酷而几乎无法遏制的杀戮，他在警队连年获奖的身手仿佛只是给逃跑多了几分助力，缜密的头脑也在超现实范畴下显得那样苍白。

若不是骨刀划伤腿部导致无法站立，在冲击下从瀑布上掉了下去，侥幸撞上了必须坠落入水底这种几乎等同自杀的生路，自己估计也会像同行的其他伙伴一样，变成荒野的一具尸殍，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一阵后怕。

所以这黑暗虽然无用，但却让他觉得很踏实，手中茶杯传来的阵阵温热，让他觉得心跳还是暖的，那泡得极浓的普洱，用苦涩但清醒的味觉让他保持着警觉的头脑，这也是韩斌让人意外的地方，他即便是不适应、恐惧、痛苦、无助甚至崩溃，但是他永远不会绝望，因为他的肩膀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性命，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最好的朋友兼搭档，而要解开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无论多痛苦，他都要保持着心智，尽全力的活下去！

现在是晌午时分，空气中带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闷，也许是血狱本就压抑的氛围，让这个夏末的中午更加苍白，平时那些引入注目的“大人物”们一个也没见到，甚至经常在这里指导新人的洛夜盟也不见人影，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捕捉的信息。

然而韩斌却没有放弃观察，他总是喜欢在别人都认为无用的事情上择善固执，因此他总是能比别人发现更多细节，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破案的关键线索。而事实上，以往的咖啡馆总是多了一份刻意的引导，无论是对新人的告诫，还是一帮资深住户在这里各怀鬼胎，往往耀眼的人物在场时，很多如韩斌一样的行事低调者，往往就被大家所忽略，极好地藏匿在别人的光芒里，明目张胆地隐身。韩斌就是这样做的其中一个，因此他知道现在这种风平浪静到甚至有点散漫的情况下，才能看到一些平日里看不到的。

他缓慢而精细地扫视着整个咖啡馆，整个房间里人不多，除了一个倒在桌子上睡着的男人之外，还有四个人，他们分别坐在不同的桌子上，彼此也没有任何交流，各自做着自己看似平凡的事情。

二楼的男人不停在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敲打，就像是一个赶稿的作家一样，几乎就没有停过，至于为什么是宅男作家而不是白领，是因为那身随意的装备，白T、短裤、人字拖，旁边还有一个没吃完的面包，若不是在血狱，甚至都会觉得他是在玩网游，但是韩斌却注意到他打字的节奏非常整齐，几乎是有规律的，而且刚才就一直没乱过，始终保持着一样的频率，这让他发现这个“宅男”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柔弱而显得有些怯懦，他似乎在随意用炭笔在素描纸上画着什么，隔得有点远，韩斌看不见。

男生斜角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韩斌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始终一动不动，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桌上的饮品从上桌就没动过，一口都没喝，只是直直的坐着，一言不发，像是个人偶一般，但韩斌已经看到了他左耳上挂着一个蓝牙，他在打电话！只是一直没说话，只听对方说，所以无从知道在交谈什么。

剩下的是一个女孩，这个女孩除了面目姣好之外，唯一让人奇怪的就是她所有的配饰都是三角形的！耳环、戒指、项链的坠……甚至手镯都是等边三角的形状，似乎对三角形有特殊的偏好，而就在韩斌看着她的时候，那个女孩忽然转过来了，与他正面对视了一眼。

韩斌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样打量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太礼貌，偏偏还被发现了，于是火速避开了眼神，故意喝了一口茶。

然而女孩却笑盈盈地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漂亮的眼睛仿佛会笑，就一直这样看着他，可让人很诧异的是，她的笑容并不天真可爱，而是一种让人觉得有点忧伤却又不反感的笑容，有着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沧桑。

“我认得你，你叫延时。”女孩忽然开口说道。韩斌顿了一下，心里似乎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对，他不该叫做韩斌了，那个名字似乎已经无用了，现在，他是延时。

没等延时回答，女孩接着说道：“我是柯一梦，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曾经在中心花园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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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仍然是平稳而有力的，没有被这里的环境所干扰，但事实上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在这里却非常不容易，这座诺大的镜子迷宫里暗藏着汹涌的杀机，稍不留神便会丢掉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稳步如常远非谁人都能做到的。

中间似乎比刚才的甬道宽阔了许多，而镜子的摆放则彻底凌乱了，不再是平面，而是横竖直斜的乱置，毫无规律，因而反射出的人影边更加多且乱了。

鹰看不清前面有几个人，但是他知道他找的人在里面，至少在众多难辨是镜影还是真人的身影里，要找的人确实在这里等他。

“可以说话了吗？”鹰出声问道，仿佛在等待批准。

“你想知道什么？”果然有人回应了，声音听不出男女，似乎是刻意的，故作神秘。

“当然是血示里的疑问，这关系到我如何在接下来的血示里活下去。”鹰的语气仍然没有变化，语速也依旧平稳。

“那你打算用什么信息来交换呢？”那个声音问道，仿佛是准备好的一句话。

鹰顿了一下，极短暂的思考，然后稳稳地说道：“关于指定型血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