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约而同的,有几个姑娘也对慕晓枫投以怜悯同情的目光。
唯赫连诺还一头雾水的站在附近,“御医,她到底什么毛病,你倒是给句痛快话。”
御医掠他一眼,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张着嘴巴,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得求救的看向慕晓枫。
慕晓枫瞟了眼茫然无知的赫连诺,立时出声替御医解围,“三王子,你还听不出来吗?他说我的体质虚寒,就是日后难以孕育子嗣的意思。”
为了点醒赫连诺这外来户,慕晓枫连什么隐晦也不顾忌了。
好吧,其实她就是存心想让这事通过今天的场合由无数人的嘴散播出去的。
无法生育这隐疾一出,想必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无法再打她婚事的主意了。
御医感激又同情的看了看慕晓枫,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姑娘日后还是尽量调理吧,兴许还能调理好的。”
也不待赫连诺再缠上来问,晃着脑袋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无法孕育子嗣?”赫连诺皱起眉头,他心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关乎姑娘名声的隐疾,绝对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下宣扬,“慕小姐,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慕晓枫露出伤心难抑的恹恹神色,掠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三王子不必安慰我了,其实我早前也看过御医,一直都是我自己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而已。今天,另外一个御医也是这样说,看来我的体质实在是……唉。”
“你早就知道?”赫连诺睁大眼珠瞪她,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后,异常愤怒的哼了哼,忽然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慕晓枫看着赫连诺怒气冲冲的离开,掩下眉目笑意,朝着一众姑娘轻声道,“扰了各位姑娘赏荷的兴致,真是抱歉。”
说罢,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朝附近的小姐们十分诚恳的弯腰道谢。
“慕姐姐不必客气。”有个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姑娘上前,“不过,先前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发病的时候,李家小姐却突然掉下水里了。”
慕晓枫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李家小姐掉水里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没事吧?”
众人瞧她的神情茫然无知,脸色自然担忧,半分也不似假装,原本有人心中还存疑的。见状,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感叹一句,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李小姐与她发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许是凑巧了。
况且,当时一个往船内倒,一个往水下跌,按道理两人确实不应该有什么纠葛才对。
依然是那个最年幼的姑娘说道,“慕姐姐放心,李小姐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御医说了,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慕晓枫心下暗道可惜,如果是赫连诺救了李丽妍,这场戏才好看呢。
听这姑娘的语气,大概是太监宫女下水救起李丽妍了吧。
“各位姑娘不必担心我,你们还是继续赏荷吧。”
众人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便纷纷转身走了。用慕晓枫的话说,就是这皇宫里头的荷花与外面不同,她们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慕晓枫看着她们娉婷远去的曼妙身姿,也没有在原地久留。毕竟她“病了”,自然有宫女引领她去附近偏殿休息。
远远一处葱翠掩映的假山上,一道靛蓝衣袍几乎与长天澄净融为一体的人影,看着慕晓枫缓步离去的方向,掩下眼底怜惜,唇角噙着玩味笑容,淡淡道,“殿下这么毁她名誉,真的好吗?”
这方式虽然可以一劳永逸杜绝很多麻烦,但这种“隐疾”暴露人前,势必也会令她无辜遭受很多不必要的白眼。
他担心,她会因此受委屈。
那姑娘,表面看着温软娇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随意态度;可骨子里,那其实是个十分骄傲且倔强的姑娘。
任何一点伤害,他都不希望看到发生她身上。
楚离歌当风负手伫立,遥远的目光仿佛散落在云天外,从不曾为任何事物驻足停留。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三尺之遥。
这个时候,慕晓枫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繁复的楼台里,楚离歌才漠然收回视线。
默然半晌,就在夏星沉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楚离歌抿紧的薄唇忽然微微张启,依旧冷冷清清不带情绪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夏星沉心下蓦然紧了紧,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定定盯着楚离歌如画眉目,“离王殿下,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薄唇又紧抿如蚌壳一样。
过了一会,袖手抬起,往远处遥遥一指,那恒定睥睨的姿态,就跟指点脚下万里江山一样。
看得夏星沉心中一动,他才简短而直接道,“接下来,该你了。”
夏星沉转了转眼睛,心想真该让慕晓枫看看离王殿下无耻的样子。利用他去那什么,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真是……偏偏是因为她,他明知是利用,也得心甘情愿让人利用。
摇了摇头,掩下眼中无奈,笑道,“离王殿下,可千万把事情做好了。”别到时候他卖力演出,紧要的一关反而搞砸了,他多亏。
楚离歌转目瞥了瞥他,冷漠的目光流漾着淡淡的却绝对从容的自信。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对碰,随即若无其事的别过,各自下了假山。
而慕晓枫跟着宫女往偏殿走的时候,还曾回头往远远某处投去一瞥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目光所落之处,正是之前赫连诺负气怒冲冲奔离的方向。
“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慕晓枫暗下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继续往偏殿走。
相信赫连诺现在一定十分相信她身患“隐疾”这事了吧,相信赫连诺此刻更十分恼怒皇后暗下欺瞒于他吧?
让他娶一个不会生的女人回去,这不是变相要断绝他后代?
如果赫连诺会怒气冲冲去找皇后论理或直接翻脸就好了。
不过,赫连诺再没有脑子,也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所以这个,慕晓枫只能在心里自乐的幻想一下。
事实上,赫连诺在听闻慕晓枫最后那句充满暗示的话之后,心里确实气得要命。
他奔离慕晓枫身边,并没有立即就离开御花园,楚帝突然不明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一定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如果这时他再跟皇后起什么冲突,这对他的处境未免有些不妙。
可怒火冲天不能宣泄,赫连诺简直快要气炸了肺。
他一路疾走之后,不知不觉来到了满荷盛开的池子旁边,而在其中一座石桥下,就停泊着一只小船。
他想也没想,看见那只无人的小船,立即就跳了上去。
暑气逼人,他心里火气更逼人,上了小船,独自一人划了浆就顺着沿途赏荷去。
他什么都不顺心,起码也要让那些快活赏荷的姑娘们也糟糟心才行,若能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惊几个落水,那才是痛快。
这一想,赫连诺当下再无顾忌。
而在御花园另一头,同样荷花盛放的池子旁边,一袭华丽宫装女子看着眼前不远的荷花,艳美的脸庞上却无半点欢喜之色。
反而横眉竖眼的指着她身旁的宫女,气急败坏怒叱道,“不是说了让你送信给他,让他等我一起赏荷的吗?你怎么如此不中用,连带个信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宫女低垂着脑袋,完全不敢让心里委屈在面上表露半点,只一味低声求饶,“公主恕罪,奴婢实在是找不到右相大人呀。”
要送信,起码也得让她见着人再送吧。
那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是皇后嫡出次女,人称元宁公主。
“说你没用还敢犟嘴!”元宁公主大怒,一个眼神,旁边一个嬷嬷立时走近那婢女身边,举起手用力的就往那宫女脸上“啪啪啪”的赏了三巴掌。
这位元宁公主年近十八,皇后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相比于对太子的严厉,对大公主的纵容,皇后对这个女儿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漠视,几乎是完全不闻不问的忽略。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敢对这位元宁公主不敬。
毕竟她那厉害的老娘身份摆在那。
皇后对她不闻不问,楚帝对这个女儿也是当透明人一样。
缺乏管教的元宁公主,从小养成了比大公主还骄横跋扈的性子,对奴才只要一个不顺眼,动辄打骂是常事还是小事。她经常性的,看谁哪里不顺眼,直接就让人将哪个地方给割下来。
所以在她身边当差的宫人,没有哪个不整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
也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暴戾残酷,以至到了十八岁,仍无人问津。就是楚帝偶尔想起这个女儿,想要为她觅门女婿,在尚未出口只稍稍露了那么一点意思出来,人家就立刻避若蛇蝎的拒绝了。
其中还有一次,楚帝试图以君王的身份去压人家,结果人家宁愿自请贬官远远调去不毛之地,也不愿娶他家这尊供不起来的金枝玉叶回去。
久而久之,楚帝也就歇了为她说媒的心思。
皇后的态度却恰恰相反,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个女儿会嫁不出去一样,无论楚帝怎么折腾她也不过问。至于有臣子宁死也不肯娶她女儿这事,她也当不知道一样。
如果这事搁在大公主身上,估计那个胆敢拒绝的大臣,一定不用再多事请旨贬官远远调去不毛之地了,因为皇后绝对会直接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京城里,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生怕跟这位元宁公主沾上边。但凡家中子弟到适婚年龄的,无一不紧张的张罗婚事。
可这位元宁公主,却偏偏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还自恃嫡出公主的身份,眼高于顶的瞧不上人家。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忽然对右相大人夏星沉惊为天人,并且暗生心思非要将夏星沉弄到手变成她的驸马。
偏偏她这心思,被楚帝暗中知道了。
按照当朝规定,做了驸马的可不能再入朝为官,就算勉强挂个职,也只是没有任何实权的闲职。
夏星沉是楚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直系亲信,他怎么可能会让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毁了这么重要的臣子。
所以私底下,楚帝拦着元宁公主见夏星沉可不止一回两回了。
但也因为如此,元宁公主偏偏越发对夏星沉上心。
一有机会,就非要偷偷以身份压着见上一面不可。
表面上,夏星沉对元宁公主的心思一无所知,但实际上,夏星沉对于皇室之中楚帝皇后与元宁公主几位的心思反应没有不清楚的。
夏星沉只是不太清楚,一向只痴迷紫玉的“鬼见愁”离王殿下,是何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的。
今天,还特意让他牺牲色相引诱一次元宁公主这个蠢货。
想想,夏星沉真心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有那么一点点无奈委屈与恶心。
如果可以,也不愿意对元宁公主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女人笑。
动不动就挖人眼割人鼻的凶残女人,就是多看她一眼,他都觉得自己心情会坏上三五天。
更别说要让他对着那个女人露出感兴趣的,诱惑的笑容了。
夏星沉缓步往御花园一角行去,摸着鼻子,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知不知道,为了对付赫连诺那头猪,今天我可豁出去了,简直亏大发了。”
虽然他嘴里说着委屈,但心里却还是挺高兴自己能在这件事中出力。
若是什么事都被离王殿下包圆了,以后在那姑娘面前,估计也就更加没他什么事了。
他唯一不甘心的是,凭什么楚离歌只需轻飘飘动一动两片嘴皮子,他就得出人出力负责****元宁公主那厉鬼一样恶毒的女人。
慕晓枫当然不会知道这事的,楚离歌唯一要求她配合的,就是在适当时候昏迷过去装作中暑的样子,好让御医当众揭破她身患“隐疾”这事。
一来打击赫连诺争夺她的心思,二来挑起赫连诺对皇后怨恨不满。
至于后续的事,自有楚离歌安排,她只需负责躲在偏殿里偷闲就行。
夏星沉不紧不慢的在御花园走着,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走到元宁公主看得见的那座地势较高的石桥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计算好时间,这才抿唇苦笑一声,加快脚步往较僻静的一座石桥走去。
为什么元宁公主不敢走到外面与众家姑娘一同登舟赏荷?
那是因为皇后事前给她下了禁令,不许她出现在前面。
虽然皇后对元宁公主不闻不问,但元宁公主心里却十分惧怕这位母后,对于皇后明令禁止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明着违抗。
可她又想偷偷见上夏星沉一面,这才悄悄出现在御花园一角,等在荷花盛放的池子旁边,还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偷偷给夏星沉送信。
夏星沉对这位公主的心思了若指掌,即使没有眼线传回的情报,他也能确定此刻元宁公主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只略一沉吟,就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往御花园其中一角走去。
很快,那座地势较高的石桥就已经遥遥在望。
他摸了摸鼻子,无声苦笑了一下,“唉,想不到我夏星沉,竟然也有靠这副皮囊行事的一天。”
赫连诺呀赫连诺,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元宁公主的美人恩才好。
一声叹息落下,他脸色一整,浑身上下又是那慵懒风流的随意迷人姿态。漂亮眼睛微微弯着,略一转动,便盈泛出汪汪勾人的秋波。而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更含着文雅风流并存的销魂笑意。
缓缓地,他长身玉立的靛蓝身影,如天边飘忽又让人心安的浮云一样,慢慢出现在了石桥一端。
御花园一角,青青垂柳下,荷花池旁边,是恼怒不甘的元宁公主正在教训她无用的宫女。
元宁公主无意抬头,斜扬的视角里,忽然有一抹魂牵梦萦的靛蓝如天边最绮丽的星光撞入了眼帘。
撞得她眼睛发疼,心笙神摇几疑梦中。
她突然惊喜出声,“是他!”
石桥上,夏星沉缓缓敛首踽行,一副沉思姿态。
他微俯的轮廓,清晰的侧脸,认真专注思考的模样,让远处望见的元宁公主更觉牵心动魂。
每个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一次挑眉,都让她觉得那么完美魅惑动人。
热血上涌的元宁公主,几乎完全忘了她眼下身置何处,也将皇后对她下的禁令完全抛诸脑后。
在突然看见那抹孤直揉合慵懒魅惑的靛蓝身影时,所有一切都忘了,她的心里眼里此刻只有他。
“夏星沉。”元宁公主忽然欢喜的朝着桥上那抹飘忽如浮云的身影大叫,“你等等。”
她一边叫还一边提起裙摆往石桥那边追过去。
留在原地的宫女见状,登时惊骇得脸色大变。
若是这事让皇后娘娘知道,她这条小命铁定保不住了。
虽然心里极度恐惧元宁公主惩罚人的残酷手段,可没了身体某一部份,总比连命也丢掉的好。
那宫女压抑着心头恐惧,下意识追着元宁公主跑去,还一边小声规劝道,“公主,你别过去,万一这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啪!”元宁公主被阻,一个转身就给了她狠狠一巴掌,“给我让开。”
她母后知道了又如何?
母后明明知道她心里喜欢夏星沉,还偏偏约束着她不许她去见。
母后不帮忙让夏星沉成为她的驸马也就罢了,还一而再的阻止她,她也是公主,凭什么她没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宫女被她一个巴掌打得脚下跄踉,在原地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这个时候,元宁公主已经追着石桥上的夏星沉跑远了。
咬了咬牙,宫女只能忍着痛楚,提着裙摆继续发力往元宁公主那边追去。
无论如何,她得阻止元宁公主犯糊涂。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
元宁公主见她眨眼又缠了上来,当下气得大怒,“你给我让开,再多事,小心我让人割下你舌头喂狗。”
宫女哆嗦了一下,想像一下自己被割掉舌头的情景,浑身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脚步也在这一哆嗦中下意识的停了停。
然而,眼见元宁公主又跑远,她咬着牙根只能继续追过去。
她的责任就是服侍公主,不管元宁公主到哪,她都不能单独落下公主一个人。
就在这时,缓缓在石桥上行走的夏星沉似是突然发现了元宁公主一般,他略略侧目,似是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元宁公主,还举起手拂了下风掠起的乌丝。
可在元宁公主看来,他这举动却似在看见她之后,欣喜含笑与她打招呼,还挥手致意。
“等着我,夏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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