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发,挽着白色的纸花,憔悴的女人,无神的坐在灵位前,脸上泪痕已经斑驳,红肿的眼睛每哭一下就是疼痛,直到哭累了,没有泪水了。白色的麻布披在身上,洪雅觉得连心都蒙上厚厚一层灰。
“少荣嫂子,你别太伤心了,哥哥他是咱们九城的大英雄!”季婉儿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站在洪雅身边,“嫂子,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仁杰啊!仁杰还这么小。”
洪雅忽然激动起来,“仁杰,仁杰,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旁人立马将孩子抱来,“少夫人,孩子在这!仁杰少爷在这儿!”
左家的灵堂里,左少夫人洪氏接过自己的儿子,死死的抱在怀里,三岁的小孩子明显是被母亲失常的反应给吓到了,一直啼哭不止。
“仁杰,你也知道你爹走了是吗?你也要哭一哭为他送行是吗?”洪雅道,对着棺材喊:“少荣!你听到儿子在送你了吗?你听到了没有!呜呜……”
一屋子人,没有人出声说话,有的只是低沉的哭泣声。
季铃儿进到灵堂的时候,跟着上官昀上了香,鞠了躬,到左家人中,慰问了一番,也算是尽心。
“老爷,时辰到了,起棺吧?误了孙少爷上路的时辰就不好!”左家的管家走到左老太爷身边。
韩开和上官昀,一人抬起一个,后两个由刘勇闵哲浩抬起,四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轻松而又沉重的抬起这棺椁,轻松这棺椁并不重,沉重这里面躺着的是兄弟。
“兄弟,平日就你话多,就你嘴巴贱,这会儿怎么乖乖躺在里面不动了,起来说话啊!起来让我跟你接着喝酒……起来啊……”刘勇忍不住张嘴,说着忍不住哭了,“当初在军校,不是嚷着要当大司令的吗?怎么,没那本事怕了?”
其他三人虽不说话,也早湿了眼眶。
上官昀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两年前认识的左少荣,当时觉得这人不可靠,后来发现他虽然嘴巴欠,可是十分讲义气,也爽快。后来经常一起玩,骑马练枪喝酒打架,玩沙盘布兵一起闹出来的感情。现在战场上,就不是闹着完了,死了就是死了。
季铃儿则在后面扶着六个月身孕的季婉儿,“姐,你能走那么远吧?要不你坐车吧?”
季婉儿摇摇头,“我没事,这么远的一点路,没必要的。”季婉儿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看着季铃儿,“这打仗的人,每次一出去,能不能完好无缺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不知道的,表哥不在了,洪雅嫂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庞大的左家,长子嫡孙就只剩仁杰一个了。”
季铃儿道:“我知道,这上官昀出去没几天我就跟没了依靠一样,他要是哪次回来也是这样子棺材抬着回来,我又该怎么办。”
“你这成亲也大半年了,还没有怀上,你公公婆婆心疼你不好意思催,我是你娘家姐姐,催你一下,这上官家,不比左家家大业大?整个九城都是上官家的!上官昀都二十六七了,还没有儿子。”
“我也努力了啊!没有用,大夫说三个月见效,这三个月不到,他要上战场,我能说什么啊!”季铃儿也委屈,“我也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所以我尽量在调养身体。”
“姐姐没有怪你,你跟我还不一样,你还是慕家的独生女,将来起码要生一男一女,男的跟上官家姓,女的跟慕家姓吧,不然你们慕家香火断了,慕督军怎么办?”季婉儿叹气,“小时候老是欺负你,现在总想帮帮你,虽然不是亲姐妹,毕竟一起从小长大的。”
季铃儿笑笑,“嗯,我知道你对我好,虽然我老是跟你对着干,但毕竟是一家人。”
季婉儿笑笑,“我还一直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觉得我抢了子城。”
“不,子城已经是你的丈夫了姐姐,我会把心思全部放在上官的身上,就像你对子城一样。”季铃儿看着季婉儿的肚子,“外甥,你快出来吧,姨娘迫不及待要看小孩子了,你要是出来了,要经常去姨娘家里玩!姨娘家里有可多好玩的了!”
季婉儿道:“才不能跟着你这个调皮捣蛋的七姨呢!免得教你上窜下跳,不让我安生!”
季铃儿笑笑:“我都是大人了,才不会教坏小孩子呢!”
季婉儿点点头,看着浩荡的送行队伍,悲伤也渐渐平缓,表哥也算死得其所。至少死了,也有不少人记得。
季铃儿看着前方抬棺的人,他们步履深沉,缓缓在白绫翻飞的大风中前行,此去,送走了他们的兄弟,他们的朋友,他们走的很慢,很慢。
到了左家的祖坟,一个挖好的坟坑已经准备在那里。
此时人群的哭声忽然再起,季婉儿也忍不住大哭。
左夫人已是摊坐在地上,众人拉都拉不住,哭声撕心裂肺,只喊儿子。洪雅抱着仁杰,站在一旁,不哭也不吭声。
忽然响起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吓哭了洪雅怀中的小仁杰。
下人见洪雅没了魂魄一样,便接过左仁杰,到一旁去哄孩子。
浑厚的声音,“下棺!”
此生落下,鞭炮声也已落下,唯独忽然响起一声少荣。
“嘭!”
洪雅竟是用头直直撞在棺材上,鲜血从额头撞击处冒出来。
在场众人已是吓得都呆愣住。
一旁的仁杰大声啼哭,喊着洪雅娘亲。
上官昀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四个人都急忙上前查看洪雅的伤势,左家的下人也围了上去,左夫人见状,直接气的昏死过去。
洪家的人见女儿如此想不开,就急忙上前。
洪雅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左仁杰,“仁杰,娘对不起你……”
“嫂子!”季婉儿跟季铃儿走过去,“嫂子,你干什么啊!”
韩开看着呆楞的众人大喊:“没有人去请大夫吗?干站着等死吗?”
洪雅看着众人,“别了,让我跟着少荣去吧,活着也是活受罪。”
季铃儿感觉到颤抖的季婉儿,有些害怕,“姐,你别激动啊!小心孩子!”
季婉儿对着洪雅道:“嫂子,你胡说什么?你要是不在了,仁杰谁来照顾?仁杰没了爹了,你还让他没了娘吗?”
整个人群乱成一团,手忙脚乱的。
来了几个下人,抬起洪雅赶忙回去找大夫,还好洪雅力气不大,没有把自己伤的太很,及时救治应该不会有大事,可她这么一闹在场的人都是更加难受,说不上来,悲伤不是悲伤,莫名像是梗塞在胸口的一团棉花,就是难受。
苏子城找到姐妹二人,先是询问婉儿有没有事,然后不放心又去请大夫。
季婉儿和季铃儿先从左家回来,在季家一起等子城请大夫回来。
季孝贤听了,直骂洪雅糊涂,好好的人,寻什么死!撞棺那都是上无老需养,下无小需养的贞洁寡妇才能做的事,要是洪雅这样的,就是不孝不慈!
季铃儿轻声道:“爹,你别生气,洪雅嫂子撞的不狠,兴许过两天就没事了。”
左氏在一旁暗自落泪,郑氏则是紧紧拉着季铃儿站在自己身旁,问着婉儿有没有不舒服。
“七姑爷回来了。”
季铃儿走到大堂门口,看见一身军装沾上不少泥土的上官昀,“你还好吧?怎么成这样了?”
上官昀咧咧嘴角,“没事,就是下棺的时候没站稳。”
想起韩雨梦和自己说过,上官昀是个薄情的人,忽然觉得韩雨梦这话带着偏见。季铃儿用帕子拍拍上官昀身上的土。
上官昀进了季家大堂,给长辈问了好。
季孝贤知道他心情也不好,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去了后院。
郑氏关心了上官昀两句,“你也不必太愧疚,这都是命数,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
苏子城请了大夫来,听了季婉儿没事的话,季铃儿这才放心的和上官昀离开。
坐在车的后座上,夫妻二人一句话都不说。
终于,季铃儿忍不住,“上官昀,我要你跟我保证,每次出征打仗都会活着回来,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如果你死了,说不定我就会真成爹嘴里不孝不慈的女人!”
“小傻瓜,你胡说什么?我就算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替我照顾爸妈,还有未来的小铃儿小阿昀。”上官昀一只手将季铃儿揽进怀中。
季铃儿不依不饶,“你快答应我啊!不然我不理你了!”
“怎么我出去一次回来,你就这么粘我?好好好,我答应你!”上官昀笑道,“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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