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齿兽

真元历八千七百九十四年，云荒国，烟京城以南三百里，野风岭。

烈日炎炎，林荫蔽日，日光在密叶间洒下稀疏的光束，少年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扔掉手里最后一根烤野鸡骨头，抿了抿嘴唇，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踩灭地上尚未燃尽的柴火。

他站起身来，清瘦的身形伫立偌大的林子里，略显孤单，他衣衫褴褛，肌肤黝黑，明亮的双眸中隐匿着风尘，俊秀的五官上带着硬朗的线条。他的手中攥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铁剑，一阵轻风吹过，吹起他散乱的头发，像个久经风霜落寞的侠客，与他不大的年龄极不搭调。

少年名叫秦鸿涯，从南方来，打算去仙剑盟拜师学艺。十二年前，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便独自一人在万重山游荡，食野果以充饥，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家。

十年前，他见到了第一个人类聚居地，南疆国百花郡大泽县新宏乡板凳村。他见到同类，便想加入其中，想把那里当做家，他搭起一个草棚子，在村子旁边住了下来，他想和大家一起生活，但是他不会说话，同龄的孩子把他当成哑巴，合起伙来欺负他，用火烧了他的棚子，还用石头砸他，他还手了，村里的大人便也踢了他几脚，把他赶出村子。

八年前，他在百花郡游荡两年后，学会了南疆话，便又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可是，天宽地阔，竟无他容身之所，哪里都容不下他，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敬奉巫神的礼仪，被当做巫神抛弃之人。被冠上这个名头后，人们躲避他，嫌弃他，他只得一直向北走，去一个没有巫神的地方。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人们不再说南疆话，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云荒国了。

七年前，四处流浪的他终于得到了安定，一位年迈的教书先生收留了他。先生姓秦，给他取名秦鸿涯，寓意鸿鹄之志在天涯。秦老先生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认识世界，分清是非黑白。

三年前，秦老先生过世，秦鸿涯悲痛万分。老先生一生清白，没有什么家财，埋葬了秦老先生后，秦鸿涯不得不继续流浪，谋寻生路。他帮人做工，换口吃食，但由于不懂圆滑世故，总是被人欺负，境遇凄惨。

一个月前，他听说仙剑盟的升仙大会要开始了，受够了欺辱的他决定去做一名仙师，仙师是世上最强大的人，成了仙师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

现在，他正在找一处水源，他在去仙剑盟的路上，刚吃完一只烤野鸡，饱餐一顿之后他要找处泉水洗洗脸，三伏天连续赶路，汗水早已浸湿他的衣衫，他的水壶也快干了。

秦鸿涯在林中寻找着水源，他转来转去还在原地，不敢走得太远。此处已接近云荒国都城烟京，附近不大可能有妖兽，但野兽还是有的，要是遇上什么豺狼虎豹，也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总是不敢离官道太远，只有在饿肚子的时候才会进入林中打点野鸡野兔。

按理说，云荒国山清水秀，气候湿润，水源应该很好找。但秦鸿涯却迟迟未能找到，或许是运气不好，也或许是他不敢太深入林中的原因。

其实，秦鸿涯不知道，有一个水潭离他很近，仅有一步之遥，只要他穿过眼前这片密林就能看见。但他却在此停下脚步，他犹豫了，因为眼前这片林子实在太过茂密，杂草丛生，竟一直没到膝盖处，要是里边藏着毒蛇毒虫，很难被发觉。

正在秦鸿涯犹豫之时，在密林另一端的水潭中，一位少女正在慢慢脱去衣衫。那少女秀发及腰，身形苗条，冰肌雪肤，吹弹可破，衣带一解，衣服便立刻滑落胸前，她的脸蛋也生得极美，而且不带任何妖艳，仿佛画上下来，又在诗中走过。

少女瞧见此处地势清幽，潭水清澈，想在此洗澡。她下到水中后，潭水遮蔽了她曼妙的身姿，只露出一个头来，她静静泡在水里，这么热的天，像这样泡在水中是最舒服的。

少女在潭水中泡了很久，偶尔伸出纤纤玉手捧起潭水从头顶淋下，她很享受此刻惬意的时光。阳光被浓荫挡住，微微的风，空气中夹着淡淡的花香，偶尔的水花轻溅配合着婉转的鸟鸣，使她绝美的脸上露出醉人的微笑。

窸窸窣窣??????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太近，少女有些惊慌，便深吸一口气，轻轻潜入水底，盼着来人只是路过，没有发现她便会离开。

过了一会儿，密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秦鸿涯。满身的汗污让他实在难以忍受，便大起胆子穿过密林，发现了这个水潭。

看见这碧绿的潭水，秦鸿涯喜笑颜开，这下不仅能洗脸，还能将身上也洗一洗了。秦鸿涯看了看四周，见四下幽静，不似有人，便和衣跳进水中，开始清洗身体。水刚好没到他的胸前，不是很深，他便站在水里，先是洗了把脸，然后又脱掉衣服裤子，开始搓洗身体。正在这时，潭水中突然冒起一个人头，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轻盈的喘息声。

那人头披着一头乌黑秀发，背对着秦鸿涯。秦鸿涯吓了一大跳，不禁“啊”的一声大叫。这般幽僻之处，自己正准备惬意地洗个澡，潭水中却突然冒起一个人头，看这架势，莫非是个女鬼？

“你快离开，是我先在这里洗的。”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犹豫，呼吸急促。秦鸿涯闻道一股清香，再看看岸边，果然有一处树枝上挂着年轻女子的衣物。秦鸿涯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前不是女鬼，而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年轻女子。

“我??????我没穿衣服。”秦鸿涯长到现在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突然遭遇这种事情，一样羞得面红耳赤，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你??????你就这样上去嘛，我又不会偷看。”少女的声音更加羞涩，而且语气颤抖，像是怕极了。她本希望秦鸿涯只是路过，便深吸一口气憋在水里，哪想秦鸿涯竟然也跳进水里来了。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浮起来换气。

“哦，好。”

秦鸿涯说完这话才想起自己是和衣跳下来的，虽脱了衣服，但衣服就在水里。他抓住水里的衣服转过身去，准备在水里把衣服穿上。然而，他刚一转身，便吓得一哆嗦，一对铜铃般大的眼睛正在静静注视着他。

原来岸边伏着一条龙齿兽，不知何时爬了过来，眼神冰冷，齿锋深寒，趴在那里无声无息的，一直盯着秦鸿涯二人。

龙齿兽是一种爬行动物，形如鳄鱼，但牙齿更长更锋利，像蛟龙一般，细而长，锐且尖，上下交错，寒光闪耀。它们虽不是妖兽，却喜好食人，而且体型巨大，成年龙齿兽可达两丈三尺。它们白天上岸觅食，夜晚独居于水潭之中。

秦鸿涯屏住呼吸，悄悄后退，现在他人在水中，行动不便，要是龙齿兽突然跳下来，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秦鸿涯秉住呼吸，慢慢后退，想要一直退到岸上，却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因为他已经退到了少女身边，后背也已贴上少女光滑如玉的肌肤。

这一碰触，两人皆是像触电一般一激灵，少女背对着秦鸿涯，不知有龙齿兽在，还以为秦鸿涯是要非礼她，便大声尖叫起来。

“别叫！”秦鸿涯急忙转过身捂住少女的嘴，他本是怕惊着那龙齿兽，却不曾想这样一来更让少女误会。少女拼命挣扎，想要摆脱秦鸿涯，两人都是赤身裸体，秦鸿涯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这样贴着身子挣扎，肌肤摩擦，难免不触及敏感部位，误会便更是大了。少女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被秦鸿涯捂住的嘴中发出的尖叫也开始转变为抽泣。

秦鸿涯也是尴尬无比，这才想到少女尚不知有龙齿兽在她身后，还以为是自己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只好一狠心，双手齐上，将少女的身体强行扳转，希望她能看见那龙齿兽。而这个时候他的手还是捂着少女的嘴。这样一来两人的身体更是完全贴在了一起，少女虽被秦鸿涯扳转过身，却因为巨大的屈辱和绝望而闭上了双眼。

秦鸿涯一直注意着那龙齿兽，不知少女闭着眼睛，见少女已转身便急忙松开手。就在他松开手时，少女拼命向前逃离，方向竟是冲着龙齿兽而去。

秦鸿涯急忙追上去阻拦。少女在逃的过程中睁开了眼，才看见前方被一只巨兽挡住，便又吓得一声尖叫，急忙往后退。这时秦鸿涯也追到了她旁边冲她喊道：“姑娘快上岸，我来挡住它。”

这一来二去经历了这么多巨大变故，少女早已是惊慌失措，彻底没了思考，只顾着朝岸上拼命逃离。

见少女想逃，龙齿兽身形暴起，跃入水中，张开血盆大口向二人咬来。秦鸿涯急忙往旁边躲开。龙齿兽跃在空中没法改变方向，当下扑空，然而它一击未成，竟立刻放弃了秦鸿涯，顺势追着少女游过去。

龙齿兽乃是水兽，那少女怎能游过它，眼看着就要被它追上。如此危急时刻，秦鸿涯没有逃跑，而是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抱住龙齿兽，减缓了它向前的趋势，并将它撞得偏离了一点，这才使得它那一口险险地咬在少女旁边一寸，没有咬上。

龙齿兽毕竟是兽类，很多思考都是靠着天然的反应，后背上突然多了个人，便只顾着先摆脱秦鸿涯，于是放弃了追击那少女，暴怒着摇摆、翻滚身体，朝四面八方撞去。这时秦鸿涯已不敢松手，他只有像现在这样趴在龙齿兽背上，用四肢夹住它的身体才是最安全的，便死也不肯将手松开，任凭龙齿兽带着他四处冲撞。

龙齿兽不断咬向自己的颈部，想要咬到秦鸿涯，却因脖子短，怎么也够不着，只得更加生气，冲撞得也更激烈了。这一来秦鸿涯可就吃尽了苦头，只要龙齿兽带着他在河底或石壁上一刮，便是满背的伤口，不一会儿便能看见潭水中浸着秦鸿涯的鲜血了。

秦鸿涯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死死抱住那龙齿兽之上，但他的注意力却还有一半是在关注着那少女。他希望她已经逃上了岸，这样他便可以放心，寻找一个机会脱离险境。于是每次龙齿兽带着他潜入水中，他便屏住呼吸，咬牙挺住，一旦龙齿兽游出水面他就立刻朝岸上看去。可是他没想到，这一看坏了，少女赤身裸体，没了水的遮挡，可就一下看得清清楚楚了。

少女发现秦鸿涯正盯着自己的裸体，四目相对，各自羞得满面通红，然而秦鸿涯还没来得及愣神，又被龙齿兽带着潜入水底。少女回过了神，抓起衣服就跑。

秦鸿涯被带着潜入水中后，没闭好口，呛了几口水，他走神了，这般危急关头，他竟突然想道：“刚才那位姑娘好美啊！这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活到现在，秦鸿涯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就是杏花村的高素兰了。他当年在杏花村干活，就因为偷偷瞄了她几眼，就被村里的几个少年打了一顿。他从未见过真正的美女，更别说这么美的，更别说还是**的。然而，即便如此，这般危急时刻，也不要动其他心思为好。现在这关头，保命要紧。

再一次浮出水面时，秦鸿涯刻意闭上了双眼，他不敢再看少女，以免引起更多尴尬，却不知少女早已离开。他猛地咳嗽了几下，迅速吸了口气，然后又被龙齿兽带着没入水中。

当秦鸿涯还在苦苦搏命的时候，少女已经逃出半里路了，此时她胡乱穿上衣服，一边跑，一边流下惊惧和屈辱的泪水。

少女一直跑，直到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衣青年。那黑衣青年正在烤野兔，旁边放着一把弓箭，想来是打猎所用的工具。他见少女面色难看衣衫不整的跑过来，立马丢掉了手中的野兔，抓起弓箭问道：“妹妹，怎么了？”

原来这黑衣青年和那少女是亲兄妹。刚才妹妹去洗澡时，他便打了两只野兔，正准备等妹妹来了一起吃，却不曾想自己没把妹妹保护好，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事。

少女没有回答黑衣青年的问题，而是扑进他怀里哭泣。黑衣青年一看这情况，更是心急如焚，只道是妹妹给人欺辱了，霎时间气得双目发红，血海遮天。

“别哭了，妹子，哥哥在这儿。”黑衣青年心中暴怒，却强压着怒火，轻抚着少女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少女渐渐停止了哭泣，才说道：“刚才我在那边洗澡，遇上了一个流氓??????”

少女话还没说完，黑衣青年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妹妹你等着，我去杀了那混蛋。”说完便朝少女刚才洗澡的水潭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