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我害苦了。”罗门心中不免又抱怨了一句。也许没有这样的顿悟,他还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可现在,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在逐渐的下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晕厥一样。
他明白此刻的晕厥代表的便是死亡,代表的便是死亡的另一种含义。也明白倘若自己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权力还是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都不如生命来得重要。这是他早已认识的事情,但现在想想,却又如此的贴切,如此的理所当然。
想通了这一点,心头的那点欲望,也便显得淡泊。至少那些本已拥挤不堪的心思,骤然平复了下来。没有一丝波澜,就好似平静的湖面一般。
罗门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那是狰狞面孔上的笑脸,显得那样的诡异,那样的令人难以接受。让外人看,心中不免有些发毛。别的不说,胖子就是如此,绕过了一个身位,他看见了罗门的侧脸,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显得如此的矛盾,如此的让人难以理解。
“他到底怎么了?难道这是将要成功的预兆吗?”胖子小声的念叨着,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犹如立在原地,暗暗的小憩。但从那狭窄的缝隙之中,透出的一抹晦涩的精光,却说明了他现在的状态,他是全神贯注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有了阿比盖作为依靠,但实际上,他却更愿意和罗门合作的。虽然罗门有时显得虚伪做作,不诚实,但谁又能绝对的诚实,绝对的正直呢?也许只有那些最虔诚的人,才会如此。但他们大多是不解风情的,也不懂人的心思,于是便显得木纳。
就好像阿比盖这样,胖子觉得木纳这个词汇,在阿比盖的身上,就表现的淋漓尽致,没有一丝作伪,也没有一丝夸张,仿佛就是如此的贴切。
一念及此,胖子又将视线投到了阿比盖的身上,只见他远远的站在猴子和李老大身边。一张原本没有颜色的脸,此刻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面部的皮肤犹如枯槁的树皮,挤压在了一起,有些分不清五官的面目。他同样眯缝的眼睛,从那狭小的缝隙之中透出的精光,也同样显出了,他此刻的精明。
与胖子不同,那种精明的眼神,透露出来的却是安静与坦然,丝毫没有胖子眼神中所夹带的慌张。就好像他丝毫不在乎罗门的生死一样。
“他会不在乎吗?这种表情是表达他不在乎的心思吗?”恍惚间,胖子见阿比盖轻轻的抬了抬手,拂去了坠落在头顶的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
胖子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些轻飘飘的白色的雪,犹如鹅毛似的飘落了下来,许是因为寒风的原因,这些雪花并不是垂直的飘落,而是在空中打着旋儿,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甚至不时地反复扬起而又落下。
这种反复,却不具规律性,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生,也随时都可能消失似的。正是因为如此,这些雪花飘落的轨迹,才会显得如此的飘忽,又如此的诡异。但无论它如何的漂浮,又如何的诡异,它终究是会落下的,也许是飘落在地上,覆盖那些血腥的颜色;也许是飘落在人类的头顶,被体温化作雪水。
但在胖子看来,阿比盖头顶的雪花依旧是雪花,没有任何融化的痕迹。“难道他的体温有这么低吗?”胖子一把扶了扶自己的头顶,却感觉一股湿润的触觉,一伸手下来,就见手掌的中央除了白色的雪花,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那便是被他的体温融化的雪水。沉淀了起来,漂浮在他的头顶,让他感觉格外的沉重。
也许是刚才太过注意罗门,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头顶,也没有在意那种湿润又沉重的感觉。现在转移了视线,却感觉头顶一片冰凉而且分外的沉重。
胖子笑了笑,用手拨去了头顶的雪和那些附着的水,后轻轻的缕了缕头发。一些发丝纠缠在一起,形成一股一股的发团,用手怎么也弄不开,直到此刻,胖子才想起,原来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洗头了。
因为缺水,他们这些人,别说是洗身子了,就连饮用的水也是不够的。大抵只能每个人节约一些,勉强捱到了现在。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挨下去了,所以罗门才会冒险出来,想要干掉附近的丧尸,好取得更多的资源。
胖子记得,这一带附近便有几个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少不得储存一些过冬的食物和淡水,想必足够他们这些人吃喝一阵。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阿比盖,又遇到了罗门的顿悟,所以这洗澡的事情,却耽搁了下来。偏偏老天又不开眼,落得如此大的雪花,那惊起的寒气,即便是他这一身厚厚的脂肪,无法阻隔,
寒冷侵蚀着身体,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也许刚才在全神贯注之中,他还不觉得冷,但现在分出了心思,便又觉得冷的,觉得四肢的尖端仿佛充斥着渗人的寒气,无论他奋力地跺脚,还是来回的摩挲着双手,这种寒气都无法被驱逐。
它仿佛已经渗入了体内,犹如坚冰似的,在体内不断的散发,让人感觉分外的冰寒。也许是因为寒冷,胖子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就好像失血过多的模样。
“原来大家都和我一样嘛。”胖子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只见除了几个血气旺盛的年轻人以外,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近似苍白的颜色,甚至有的人眉头上,都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霜。可见这寒气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令人难以忍受。
可偏偏却没人发出大的声音,甚至连喘气的声音也是极度轻微的.那些因为喘息,而从口腔中喷出的白色烟雾,弥漫在不远的空上,连成了一片,倒有些云层的感觉,显得格外的诡异。
也许人们,还并不知道这种诡异,所以他们显得很是坦然,这种坦然却包藏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场中央,那个似哭似笑,又似狰狞得看不出模样的男人。他虽然没有动作,但表情却是极度丰富的。
胖子不捉痕迹地走到了阿比盖的身边,小心的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背,小声的问道:“他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胖子用的“出来”这个词,而没有用“清醒”这样的词汇,只因为他明白,顿悟其实就是灵魂进入了另一片空间,一片虚无缥缈的,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空间。但人们下意识的,认定它是存在,所以胖子才有这么一说。
胖子有些期待阿比盖的回答,但在他回答之前,却又显得坎坷不安。他不知道从阿比盖口中得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会如他所料的一样的安全,但他却清楚的明白,这个答案很重要。不光是为了安他的心,还为了试探这个阿比盖,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是真心帮助罗门,而不是让他陷入无比深邃的深渊。
阿比盖微微抬了抬眼皮,用眼神的余光瞄了胖子一眼,然后轻声地说:“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你放心,但凡顿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他出现这样的状态也在情理之中。能否度过,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与意志。
“那如果他渡不过呢?”胖子小声的问道。
阿比盖又一次瞄了胖子一眼,他只觉得,那满脸的肥肉仿佛在轻微的颤抖着,这种颤抖,夹杂着惶恐与不安,酝酿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犹如一场暴风雨,将要到来之前的宁静。
“你不是普通的商人,对吗?”阿比盖没有回答胖子的话,反而问了一句。
胖子身体的颤抖,骤然停了下来,他双目盯着阿比盖那双浑浊的眼睛,久久的没有说话。他只是这样盯着,也没有露出任何恐惧或是慌张的神色,面上的褶皱也舒展了开来,整个人犹如变了一个模样。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那条通道一定是你告诉罗门的,是属于你们家族的通道,对吗?”阿比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仰了仰头,犹如自言自语一般。
“不错。”
气息撞击的唇齿,发出嘶嘶的杂音,令这两个字,显得含糊不清。
阿比盖显然从杂音之中,捕捉出了胖子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胖子没有说话,他严肃地盯着阿比盖,仿佛想要从那轻微的表情之中淡出一丝痕迹,对于这一丝狠迹到底代表着什么,连胖子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他注定会失望的,阿比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可以猜测他心里的痕迹。他仿佛始终是这样,淡然,睿智,即便偶尔的慌张与激动,也能很快的收敛起来,个人的气质一丝不漏,犹如一座全副武装的堡垒一般,让人看不通透。
胖子摇了摇头,动作同样的微不可察。他仿佛是不愿在阿比盖面前示弱,所以所有的动作或是声音,都显得含糊不清。倘若不仔细去看,不仔细去听,根本就无法感知的清楚。
但对于阿比盖这样的武者来说,即便是再微小的声音,他也能清楚地捕捉到。亦没有任何的困难,就好像理所当然的一样。
阿比盖完全转过了身子,脸正对着胖子的脸。直到此刻,胖子才真正看清了阿比盖个正脸,犹如普通老人一样,干瘪的皮肤,皮肤上布满了如同蛛网似的折皱和星星点点的暗疮与斑点。但面部的线条却极其柔和,并不显得锐利,整个人虽显得丑陋,却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就仿佛是饱学的书生似的。
“你想干什么?”胖子警惕的说道。
“没什么。”阿比盖说,“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而已。”他的语气显得如此的轻松,没有任何怒气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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