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毫无疑问是一种令人恐惧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去向何处,他飘忽的不可思议,又模糊的不可思议。总是在不经意之中攀上了你的眼眶,犹如一只长满了细密绒毛的手,不停地撩拨着,撩拨着你的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副官看见一道黑影,自己面前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如果说在这些古老的城墙之间,存在的一些异样的东西的话,那一定是副官他自己了。他显得疑神疑鬼,那左顾右盼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惊恐的猫。
没错,他就是一只猫。他的眼睛如绿宝石一般,在黑暗之中隐隐发亮。这双眼睛里的瞳孔此时此刻正在猛烈地收缩,他就像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物一样,眼神的深处充斥着莫名的恐惧。
他还算坚定,身体没有被恐惧所摆布,他并没有颤抖也没有调头,他只是在一瞬间,停在了原地。
士兵们紧跟着他停下,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的长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知道他平常,并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会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恐惧。他是一名战士,甚至是一名斗士,还拥有着自己的尊严与实力,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下前进的脚步。
身边的士兵左右看了看,然后回答:“长官,什么都没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诧异又带着一种提醒,像是想要点醒副官一样。
士兵的声音闯进了副官的耳朵里,他猛得惊醒了过来。就好像所有突然回神的人一样,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左右,直到确定那黑影并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可能是我看错了,继续前进吧。”副官冷冷地说。
部队继续前进,现在那片古老城墙的尽头前进,至少,这是他们认为的。城墙就好像一片没有边际的草原,在此前,他们已经向着嘈杂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很远很远。即便是以这些精英士兵的体力,也不自觉的感觉到疲惫。这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还体现在精神上。
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副官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峻。士兵们开始骚动,他们交头接耳,彼此之间讨论着。这是龙格力西路军的一大特色,普通的士兵是可以质疑长官的。这个平常很少有人这样做,那是因为西路军的长官,无论是龙格力还是他的副官,都很少出现指挥上的错误,但是现在看来,有些错误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长官,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好像方向不对了。”一名副官身边的士兵,忍不住开口说。他的语气虽然是垂询,但毫无疑问,这种垂询确实带的肯定的,就好像在说:“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方向都不对。”
龙格力的副官并非一个刚愎自用的人,能在西路军这支精英部队爬上副官这个重要的位置所需要的很明显不是战功这么简单的东西。是的,战功对于西路军的士兵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由于西路军驻守着的是狐狼帝国与人类帝国之间的边境,所以经常有战事发生,可以这样说:每一名西路军的士兵都是战功赫赫的。
所以副官这个位置,看的并不是一名士兵的战功,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头脑。副官并不是一个傻子,也不是一个极度自负题目取他人意见的人。更何况他确实感觉到,那些喧闹的声音正在逐渐的远离。
“看来我们确实走远了。”他说,这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种解释,“可刚才明明是这个方向,我们应该是朝着这个方向没错的。”
副官有些不解了,他取出腰间的指南针,玻璃罩子中指针指向了正南的方向。城门是在东边,他走的方向并没有错误,至少大致是不会错的。
虽然这片广袤的迷宫一样的逞强让他头晕脑胀,但他相信自己手中的指南针是不会骗人的,为什么这声音,喧闹的声音却在逐渐的远离。副官想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便他已经绞尽脑汁了,可头脑之中的疑问却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是越陷越深的。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的是手中的指南针,还是自己的耳朵。
士兵见副官还在犹豫不决中,忍不住继续说道:“大人,按照我们行进的速度应该早已走出这座城墙了,但现在我们竟然连城墙的边缘都没有看见,那说明我们一定是走错方向了,也许…也许是指南针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听了士兵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在他还是一名普通士兵的时候,曾经跟着龙格力,一起深入草原的核心位置追捕一群人类的偷猎者,草原的核心不知为何大雾弥漫,就连指南针也错乱了,失去了定位方向的功能。最后龙格力依靠自己的经验,带着部队成功的走出了迷雾。这件事情对副官的影响很深,他也明白了,有些时候人不能太过依靠外物。所有的万物对于人类来说不过是一个参考,人类更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说起来有些虚幻飘渺了,但事实确实这样。那个感觉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他总能指引你,找到正确的方向,正确的道路。随便你心中有些怀疑,但很多时候,那就是正确的,准确的让你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天色逐渐沉淀下来,太阳似乎彻底的落下了山坡,就连夕阳的余韵也开始消退。火红的云彩,躲进了山的那一边,连带着最后一抹阳光。
黑暗笼罩着大地,笼罩了整片草原,那些嫩绿的青草披上了一层暗淡的颜色。你很难形容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置身于,一片黑暗的迷雾之中,前后左右,所有的地方,所有能看见的能感觉到的地方,一丝一毫每分每寸,都充斥着黑暗。
就像一只只黑色的触手,抚摸着所有他们能抚摸的东西。黑暗总是这样,总是能够令人产生各种奇妙的遐想,也总是这样,能够让人毛骨悚然。
副官正面临着一次选择,这次选择极为重要,也许并不关乎他自己的生命,但却关乎整支部队的命运,关乎他所敬佩的长官的命运。还知道此时此刻,龙格力手下,是一支怎样的部队。那只是一群城防军,甚至是城防军里的老弱病残。他们并没有多少战斗的经验,而且基本的战斗素质,也是匮乏的。
在执行收敛尸体的任务的时候,副官就看出,城防军是一群缺乏训练的部队,他们连最基本的尸体都不敢面对,更不用说,用自己手中的长矛弓箭,或者钢刀刺穿敌人的身体了。
副官有些焦急,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一路滑过那坚毅的面庞。此时此刻,这张脸上所着的,惟有焦急两个字了。他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中所需要作出的最重要的一个决断,同时也是最艰难的一个决断。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向冷静的他,也免不了紧张了。这种紧张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他瞪大了眼睛,虹膜里充斥着瘆人的血丝。
“长官,我们需要快速作出决定,时间已经不早了。”士兵在一边说道,他的眼神里同样写满了焦急。他同样担心着龙格力的情况,这里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担心着龙格力的情况。他们爱的龙格力,因为是他,将西路军这支已经陷入深渊的部队拉出了泥沼,重新拉回了正轨。
他们相信龙格力能带领这支部队重新走向辉煌,所以他们跟着龙格力来到了羊城,来到了这个布满漩涡与危险的地方。他们相信自己的将军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有能力在夹缝之中带领着他们继续前进。
西路军的士兵们,并不忠于狐狼帝国,也不忠于准女王琳琅,他们忠于的惟有龙格力而已。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而不是利益的结合。更不是龙格力用职业的高低来碾压的结果。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效忠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做作,这一群汉子,一群有良心也有血性的汉子。
“向后吧,我们总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副官一咬牙狠狠的将指南针摔到了地上,精致的物件因为碰撞的力量,瞬间被摔成了两截。玻璃罩子整体与底盘脱节,歪歪斜斜地滚落向了一边,绕着一个诡异的圆圈滚动。
副官连看都没有看指南者一眼,他转头就向自己感觉的方向走去。士兵们跟在他的身后,同样没有去看一眼那依旧在滚动的玻璃罩子,他们心中充斥的情感,也惟有坚定而已,这是一种莫名的坚定,仿佛只会存在于那些古老的传说之中。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坚定,足够让人作出很多很多的疯狂的事情。
古老的城墙中央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士兵在现在一片黑暗前进,他们刚刚脱离了一片黑暗,又走向了另一片黑暗。城墙中的世界里城墙外的世界更加的暗淡,光线仿佛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它很难透过那厚重而古老的城墙,你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城墙的沧桑感,他仿佛天生就是如此了,天生就是如此的沧桑,如此的令人难以理解。
从最开始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的整个身心都沐浴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面貌,仅仅能够看出一点点,细微的轮廓。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至少从轮廓中能够看出来。他缓步走到唯一就在滚动的玻璃罩子面前,轻轻一躲脚,玻璃罩子停了下来。
“结束,还是开始,谁又能知道呢?”厚重的男声在阴影之中荡漾着,飘忽的,仿佛没有痕迹。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一样,处处透露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你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梦境之中,耳边回荡起的那些浅唱低吟一般。
有些晦涩的语言,难以被人们所理解。甚至人们认为,那是属于魔鬼的语言,他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甚至不应该存在于,所有人的梦里。他们应该被销毁,应该被彻底的毁灭,至少应该被流放在那永恒的深渊之中。
但实际上,这些声音却能够在草原上自由驰骋,无论它是飘忽的还是清晰的,他都能够传递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只要他们能够听见,能够收到这样神秘。
龙格力冷冷的看着面前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骨肉相残,自相残杀。他的心中想到了这样两个词语。他读书不多,虽然认得字,词汇确实贫乏的,但此时此刻他却能从自己贫乏的词汇中,找到两个如此贴切的形容词。
身边战友们的阵亡,让联合部队的士兵们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不要命的冲击着城墙,不断有云梯塔起,然后被推下。不断有箭矢,刺穿疯狂士兵的胸膛,血液与尸体堆满了护城河。堆满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叫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仇恨的种子正在士兵们心中,慢慢的发芽。也许本来大家只打算装装样子随意打一打然后就撤退,但现在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一场战争。
塔西克的心在滴血,如他所料那最先倒下的一批士兵就是属于他的嫡系部队。他们疯狂地攻击的城墙,然后被箭矢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此时此刻什么兵源素质都成了一句空话,人类的血肉是无法抵挡箭矢的攻击,更加无法抵挡那些最无情的东西。
“天已经暗了,我们是不是先把士兵撤下来,明天再继续攻城。”狐无德在一边小声地说道。他注意到塔西克的嫡系部队已经死伤了很多了,现在开始冲击城墙的,这是他的部队,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部队损失太多,于是希望能够暂时停止攻城。
塔西克猛地侧过了脸,面孔上布满了慎人的狰狞,他对着狐无德大声地咆哮着:“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停手的可能,看看他们城墙上守城的部队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如果不趁此机会拿下羊城的城门,你认为我们还有多少机会?”
狐无德哑口无言了,他并非一个纯粹的酒囊饭袋,当然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样,他知道现在正是攻破城门的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可以让他的士兵上去做这样的消耗,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
于是面对着塔西克狰狞的脸,他用同样的声音咆哮了起来:“塔西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自己的部队消耗光了就想来消耗我们的部队,难道是要我们和你一样变成光杆司令吗?”
狐无德已经彻底抛弃了曾经的唯唯诺诺,他确实是被家族架空了没错,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权利欲,相反他的权利欲是三人之中最重的一个。他曾经拥有过权力,但有失去的权力,所以对于权力的渴望是三人之中最深的一个。
他知道在这支混合部队中,所有权力的源头,都在于各自的士兵,如果他手下的士兵全部死光了,那他必将被排挤出在权力的核心,他不希望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塔西克冷冷的看了狐无德而已,这样的眼神就好像大高加索山脉千年不化的冰山,如此的深邃,又是如此的耐人寻味。但有一点就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眼神没有丝毫的人类感情可言。
“我……”狐无德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在这样冰冷眼神的注视下,他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强壮男人的绰号:血腥屠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也不是好事者随意编撰出来的绰号,而是实实在在的,依靠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血腥作为所得到了一个绰号。
狐无德毫不怀疑,塔西克会突然挥舞手中的宝剑,刺穿他的胸膛或砍掉他的脑袋;他毫不怀疑这个疯子,能够作出任何事情。他相信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那么简单。
狐无德用求助的眼光盯着狼坤,他希望在现在这种时候狼坤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哪怕仅仅是一句缓和气氛的话也可以。但最后的结果,确实让他失望的。狼坤抱着两只手,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静静地站在一边。
这样的微笑于那张丑陋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狐无德绝望了。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真正算计他的,并不是让他的士兵去冲击城墙的塔西克,而是那个莫无声息的,始终安静的站在一边的狼坤,他才是幕后的那只手。
狐无德怏怏的低下了头,他知道事已至此便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丝一毫都不会有。他的士兵注定会损失殆尽,至于能否最终登上城墙,那一切,都在看对面的抵抗情况,那些老弱病残是否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最好连你的士兵也一起消耗掉,这样我们大家都玩完!”狐无德望着狼坤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中恶狠狠的诅咒着。他现在所能做的也惟有诅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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