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络贵仪的纪含尹理应一早便去太后宫里的,徐律瑄却有些心疼的让她晚些再去。直到暮迟,她才随着几个贴身宫女向太后请安。
穿过几条长长的回廊,她坐着软轿向夕鹊宫的方向而去,。途中遇到了两三名秀女,他们姿色绝佳,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纪含尹与他们擦肩而过,却未为有意停留,而是命人速速赶去夕鹊宫向太后请安。
那两个秀女向她行了礼,便飞也似地与另一名秀女慌张的逃离。
还未走多远,便听到二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要说威严,络贵仪还是有的,但若是说规矩,她倒是并不会。就拿请安来说,没有一个妃子敢这般恃宠而骄,听说就连当年言妃娘娘还要老老实实地去请安的,我看这个络贵仪,好日子不长了。”
另一个轻笑她:“你懂什么啊?皇上喜欢谁自然就宠着谁。这不,那个锦贵人最近又不受宠了不是。你呀你,别想得那么悲观,说不定皇上厌倦了他们,又看上你我了呢,也说不定。”
二人说话毫不忌讳,一路说说笑笑满心欢喜,纪含尹不免冷笑一声,像是颇为无奈。在宫里说错话了自然会有人惩罚,还用不到她多担心如何管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仰仗着自己家父兄长是朝廷重臣,便在后宫任意妄为。
而跟着纪含尹的小德子略感疑惑,便抬头问向主子道:“娘娘,他们两个这般嚣张,还敢以下犯上,您为何不命奴才去掌他们的嘴?”
纪含尹掩唇轻笑,反问道:“为何要掌嘴?他们这群贱蹄子做错了事都要本宫亲自出马?那还要周公公做什么?”
小德子颔首,低低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说的是,是小德子疏忽。”
纪含尹笑而不语,只是将曾经那双清澈明亮的抹上了一层墨色,那般的天真不复存在,只留下捆绑住她自由的枷锁,像是一件做工精细的华美宫装,将她牢牢地锁在这凄冷幽深的宫中。
再往向那条长长的回廊,那是她与仇傲冥分别的地方,又想起陆笙尧将那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她,塞进她的手里时,仇傲冥的脚步略有停歇。不出片刻,那种迟疑便被无情地打破。
昨日信誓旦旦的承诺,却变成今日不堪一击的温柔。那温柔又如此的致命,反手将她推向深渊。
都说宫里的女子最幸福,可纪含尹却不以为然。受宠时还能为云端立命,不受宠时便像是失去了一切。她该得到的,她便不会放弃,紧握在手,就算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她也要与后宫嫔妃斗上一斗。
只是仇傲冥交给她的刺杀计划还未完成,她心里总归是有一道砍儿在。就算是为仇傲冥再做最后一件事,从此后,两人在不相见,相忘于江湖。
巍峨的高墙矗立在那儿,恍若蜿蜒的长河。周而复始的奔流不息。小德子带着纪含尹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这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位妃嫔,她皆友善问好,面上与人交好,但私心却又不知事后怎样算计对方。纪含尹只是一笑了之,并未细想。
绕过回廊,接着来到后花园内,后花园内满是奇异花草争相开放,十分好看,而纪含尹却独爱那梅园里的梅花,不再将目光仅仅停留在那一池芙蕖上。她轻摇着罗扇,望着身上这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拂了拂袖,斜倚在软轿上闭目养神。
嗅着百花的香,她心中宁静了许多。这后花园是平日游玩观赏时必经之地,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百花齐放争相斗艳,独爱这茉莉,高傲独立,长在枝头散发清香,甚是清丽。
复又过了一会儿,纪含尹才讪讪离去。或许,只有这后花园才能令她静心安神。
暮色将至,金色的光辉洒满巍巍高墙,又落在纪含尹的身上,将她映照在昏黄朦胧的光线中,显得那般的神秘而祥和。
踏过后花园,才姗姗来到夕鹊宫,门外把手的几名宫女满含笑意的回答,丝毫不失分寸道:“原来是络贵仪,太后在正殿候着您那,容奴婢给您通传一声。”
纪含尹优雅起身,缓缓下了软轿,尽量如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般颔首,如夜莺般美妙的声音,从她的喉咙处发出动听的声音,她低笑道:“不必了,是我怠慢了太后,理应先去看看太后才好。”
那宫女有些错愕,瞳孔失了神,复又笑道:“那好,络贵仪随奴婢来。”
纪含尹跟着哪位宫女踏进夕鹊宫的正红朱漆大门,她瞥了一眼头顶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夕鹊宫’。
纪含尹一步又一步的缓缓向前走着,苓舞在其后低着头不敢言语,她怕被太后认出,所以一直眼神躲闪不敢抬头。
纪含尹却不以为然,料定她身为奴婢且一言一行都要时刻警惕,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受罚的可是她。苓舞有时心直口快,遇到不公的事便不顾其他,直言不讳,她可要回去好好教育一番,免得哪天说错了话,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跟着众人进了太后的正殿,纪含尹远远便看到一个身影,那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她头顶着紫霞云冠,耳垂上带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团蝠倒挂珠缀,一荡一荡,无不彰显她的贵族气质和显赫的身世地位。
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雕刻成曼珠沙华的形状,美丽不可方物。她的容颜还未有老去的迹象,却皱着眉,挑眉凝望着纪含尹。
纪含尹颔首低眉,收了收平日的性子,将锐气褪去,恭身行礼,笑盈盈道:“嫔妾参加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如松柏长青,福泰安康。”
太后并未看她,只是端坐在漆红色的椅子上随意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并未察觉到她一般。
见太后不理会自己,纪含尹便知是太后娘娘在治她的罪。她又说了一些贴心的话,却仍未得到太后娘娘的关注。此时站在一旁的苓舞有些沉不住气了,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只能与纪含尹低声私语。
苓舞愁眉不展,低声对纪含尹使了个眼色,道:“娘娘您倒是说话呀,如今都到了太后寝宫了,您在不言语几句,这僵局该如何打破啊?”
纪含尹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太后娘娘的眼睛,只能用唇语与苓舞沟通:“苓舞你要学会谨言慎行,太后娘娘还未发话,若是我挑起话来,犯了太后的忌讳那反倒不好。”
苓舞向纪含尹挤弄眼睛,代替想说的话:“络娘娘,您按照规矩应该晨省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这不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太后将手里茶杯抛了出去。茶杯中的水荡了出来,沾湿了纪含尹的裙角,而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太后盛怒,喝道:“放肆,一个小小的贵仪居然这么没有规矩,眼中竟然没有我这个太后!不知道皇上看上了你哪点?姿色平平,容貌也绝非出众,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惑主的巫蛊之术,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荒废朝政!甚至在我的宫里,你还敢当着我的面与宫人窃窃私语!难不成是诅咒我这个老婆子?还是想要诅咒皇上?”
纪含尹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双膝跪的有些麻木,她隐忍着,不敢轻易言语。
待在一旁的苓舞还在一角幸灾乐祸,心中暗想,看着阵势,络贵仪要是太后惩罚了,可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言妃娘娘,好让她采取进一步的计划。
夕鹊宫正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压抑的有些尴尬。空气仿佛都随着怒气凝结,众人屏息凝视着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纪含尹。
太后斜睨着纪含尹,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扬了扬手臂,一个巴掌便随即落了下来。
纪含尹贝齿咬着下唇,隐忍着不敢说话,眼眶泛红却未落一滴泪,她的耳边是太后的责备和讽刺:“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夜闯皇宫还伺机想要杀了当今皇上,你可知你犯的是杀头的罪!现在还有胆量与我较量?真是不自量力!”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来,纪含尹的脸上顿时红肿,太后的指甲划过她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红的道子。本以为太后的怒气快消褪了,谁料这只是一个开始。
太后站在她身边,让纪含尹低着头,纪含尹倔强的仰着头,毫不掩饰她的不情愿。太后她如此,更气得有些发抖。太后晃晃悠悠的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纪含尹,声音有些颤动,怒视着她,道:“你……你,你是妖女,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其他的人,吓得脸色煞白,就连同喘息都变得有些沉重。纪含尹依旧仰着头,语气却十分的执着肯定,不卑不亢的望着满脸怒意的太后道:“皇上纳嫔妾为妃,便是嫔妾这辈子的夫君。嫔妾没有资格与太后您抗? ,也从未想过此生会走到这一步。嫔妾并不贪图皇宫的荣华富贵,只求太后能放我出宫留我贱命一条!其他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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