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晚上可言筋疲力竭地寻到溪边时,尉迟已等候多时。
乳白色月光从被溪水破开的树冠中泻下来,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玉立在水畔,如沉静的睡莲,面容如画,沉稳内敛,眸色暖暖,注视着可言从林子中踱步出来。
可言见了这一幕,有些不忍出声破坏。
还是尉迟先开了口,“小言。”
可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是看他入了迷,干笑着快步走到他面前。
“嗯……我知道,让你再回忆一遍那些事情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有一些缘由,我必须要知道你这一段故事。你也不用觉得难为情,大不了,我也告诉你一些我不想回想的事好了。”
“唔。”尉迟抬手拍拍可言的脑袋,“看你这样有礼数的模样……实在别扭。”
可言恼怒地抬头瞪他,“诶,我是怕你害羞而已!”
尉迟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无奈笑道,“好好。”
可言瞄了棵树,提气朝树冠跃了上去。高高兴兴落座才看到尉迟在原地笑看她。
可言吐了吐舌,一下子跳回他面前,“哎呀,把你落在这里了,上面景色不错呢,走吧。”
一把拉起尉迟,竟也轻轻松松,二人轻盈地落在了粗大的树冠。
从树冠可以看到整片森林如墨绿的海,加上月色清辉,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可言张开双臂感受夜风,一面得意地冲尉迟道,“你看,不亏吧?”
尉迟照着她的模样,双手向后撑着,仰面感受微风,勾起唇角,“你的确会找地方。”
“那是,都说站得高才看得远,高处总有不同的景致,嗯……向来如此。”
尉迟闭目不语。
“嗯……不过,你最近不能受凉,这个披着罢。”可言递过去一件披风。
尉迟诧异地看着她,还是接过了。“你这可是医者的关怀?”
可言笑眯眯道,“被你发现了,是不是觉得关怀备至?”
接着,尉迟便向可言讲述了一段看似狗血的皇家秘辛……
话说,就是南陵国势力复杂,上有皇族,另有四大家族,还有十几个世家,彼此力量都有所牵制,勉强维持着平衡。直到皇室中的太子降生。
南陵皇室为麒麟血脉,崇尚一夫一妻制,所以后宫只有一名皇后。而因为血脉特殊,皇室血脉向来稀疏,帝后大婚后十几年才得一子,当即封为太子。而原本十几年间,各大家族以及世家,见皇室无后,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其中鼠族就做得太过明显。鼠族族长位及丞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不满足,对于这个小太子的出生极不满,暗中不知对太子下了多少次手。
而终有一次得手,小太子失踪一月方归,却从此每月都会发病,发病时除了专用御医无人能见,但外面都暗传太子发病时非常恐怖。
丞相借此大肆打击支持太子的势力,硬是将小太子说成神志不清的疯子,甚至是中邪的妖物。只有忠心的维皇党一直护着小太子的成长,其他派,都不太敬重这所谓的太子。
可言咬着下唇,心中钝钝地疼,见如今尉迟的模样,谁都不会将他与疯子怪物之类的挂钩,可他竟是这样度过了孩提。
“那你可否记得,你失踪那一个月经历了什么?你是在何处失踪,何处被寻回的?”
尉迟神色淡淡,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听说那时有人故意调离了宫人,有个黑衣人将我掳走,再到一个月后在御花园的荷塘边被发现。”
“每月一次发病么?每次发病情景如何,能具体说么?”
尉迟的手有些颤抖起来,唇也有些发白,可言抱歉地抓住他的手,嘴里快速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引你如此,我知道很痛苦,让你再想一遍就再剐一次心一样,但你不会白白疼这一次的,我保证!”
尉迟见着眼前顶着一张清秀少年脸的女孩,温温软软地,急急切切地劝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他有种可笑的抱她的冲动。
没等他想太多,他看到自己已经将她抓进自己冰冷的怀里,扣住了她纤细的腰,鼻尖钻进了清幽的药香。
女孩子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反而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还一面温声软语地说着什么,他一概没有听清,只记得了那个瘦小的身子,似乎有着无穷的能量,让他空荡了十几年的心口,第一次,有了充实的感觉。以至于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竟是只记得少女身上的温暖的药香,其余,一概没有。
这般想着,尉迟缓缓开口道,“每次发病,从前只记得很痛苦,小小年纪并不懂什么是痛苦,反正很痛就是了,父皇母后都要把我死死地绑在床上然后在一旁哭着看我,母后经常哭晕过去。大一点的时候,我觉醒了血脉,开始修习灵力,但每次发病时灵力会全失,然后又是那种全身撕裂一般的痛。不过似乎也因为如此,我修习灵力很容易,每月失去灵力后灵力聚集地更快更多,等我再大一些,懂了用灵力来压制,发作就少了。”
“那你发病时可有内视过,有没有看到你筋脉的异常之处?”
“……没有。”
“你现在冥想试试,我为你注入一股灵力,不要排斥,将它导进你的筋脉里。”
可言抵着他的脉,注入了些混杂着生命之力与死气的光灵。
尉迟闭着眼,很快进入冥想。
可言无焦点地瞅着林海,托腮想,她似乎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事呢。
“小东西,夜景可好?”冷不丁冒出一道凉飕飕的声音,吓得可言差点翻下树冠去。
“凤……凤玥?你能别吓人嘛!”可言拍着胸口冷静着。
凤玥面无表情地悬在半空,脚不沾树冠,着实跟某个物种有些相似。
“我道你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原是在这里跟人……私会。”
可言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没想到憋出那俩字,差点又一头倒栽葱。
“你嘴巴放干净点!”
凤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缓缓道,“这大半夜,一男一女,避开人群,躲在一处,呆在一块,不是私会,那是什么?”
可言张张嘴,看到凤玥那一脸懵懂的表情,差点要被萌出一口老血,一本正经地拍着他的小肩膀,“玥玥,这个你不懂了吧?那,这半夜出来的,除了幽会的情侣,还有就是睡不着的志同道合者。你看,现在我们俩不也是一男一女,我们总不是私会吧?”
凤玥皱眉,将手习惯性放在可言脸上,纠正道,“本尊比你年长,你不该自称姐姐。再者,之前我们不是早已私会过多次?”
可言吓得一抖,匆匆回头看了眼尉迟,还未醒,惊魂未定地转回来,“我什么时候与你私会过?”
“之前不知是谁多次闯入本尊梦境,你做梦都是在夜晚之时,那不正是,大半夜,一男一女……唔……”
可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干笑着,“你想多了,想多了。咱不提那些梦了吧,反正我们都不清楚是为什么,就当,就当我梦游啦。”
凤玥也一本正经,“梦游乃肉体之游,与做梦有本质区别,你莫想糊弄我。”
可言无语地看着他,怎么脑筋就这么直呢。
听闻尉迟有了动静,可言又捂住他要说话的嘴,“你先躲躲呗,哎,算了,你进去吧。”随手给他罩了个隐身结界。
恰好尉迟睁开眼来。
“你感觉怎么样?”可言问道,一手牵起他的脉,细细感受起来。
“你给我输的是什么灵力,激得我几乎压制不住之前的毒物了。”
可言脸一红,料想到死气碰到她的灵力的情况,“那个,是我没提前告诉你。那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尉迟一脸古怪,“嗯……好像又不能用灵力了。”
可言飞快地瞥了旁边一眼,见凤玥还算安分,放心地回头,拍着胸脯保证,“你不要担心,这个属于正常状况。等凑齐合适的药材,给你药浴一番,就可以解毒了。”
尉迟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需要多少药材?”
“不用很多,就是需要一点益母草和乌袍吧,可以缓冲一下我输给你的灵力,另外多备一些红泥,我记得红泥是你们南陵盛产的?”
“嗯。”尉迟点点头。
“好了,这样都准备好后,再有一个我,你就可以药到病除了。”可言豪气万千。
尉迟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着。
记着自己造成如今尉迟“手无缚鸡之力”,可言很主动地将他送回霸天营地。
等她再跑出来找凤玥时,某人的脸色臭的可以。
见她出现,凤玥端坐在树冠之上,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以俯瞰的审视态度问,“你能医治死气入体?”
可言在他身边随意坐下,点头。
就见到凤玥的小眉毛凝成个秀气的虫子。“就用刚才你说的那些东西?”
可言又是点头。
凤玥不再吱声了。可言也不管他,吹着风,困意就袭来。可言不管不顾地倒在枝头睡过去,睡梦迷离中似乎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温暖将她包裹,使得她觉得,分外安心。
次日,飞鸟啁啾,风朗气清。
经过又一次兽潮的天绝,仍是万象更新,生机勃勃。第一营地的重建在所难免,分不清在这一场混乱中,谁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但生活终归在继续。
可言又去看过,那个巨大的天坑还在,边上立起了许多无名石碑,看着分外孤渺。这个天坑看似抹去了一切痕迹,但发生过的,确实发生过了。
两个月的历练,到此,已经过去一个月,惊心动魄的一个月。接下来该是分道扬镳,各自去历练的时候了。可言揣着海之泪,默默地感受着里面的五堆东西,在其他人讨论起雪狼比夜光狼厉害多少,或是七绫蛇的蛇蛋有什么用时,保持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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