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初却是继续火上浇油道,“臣女妹妹的主意本来是非常好的,若她不献策还好,那些灾民自然也知道哪里可以容身,哪里有赈灾的粥喝,就好比乞丐知道哪里可以乞讨栖息。然而她的提议,却也提醒了那些贪婪的权贵与商人们,那些废弃的仓库可以容纳他们的货物,他们别打着陛下的旗号,打着将仓库公平分配给灾民的理由,驱赶那些灾民。因此臣女妹妹的策略,看起来是救人性命的,却偏偏害了无数人的性命,逼得他们揭竿而起,发生了哗变,实则是祸国殃民的策略啊!”
她字字有力,声声夺人,明帝听得愣了片刻,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救灾策略究竟是出自你的手,还是出自你那嫡妹之手?”
沈云初后背忽然湿透了,陛下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反正纸包不住火,况且她今日来之前在沈府门口已经对这天下举子坦诚了,“回陛下的话,这些策略虽然出自臣女之口,却是臣女尚未经过深思熟虑时候想出来的雏形而已,妹妹她经不起两位殿下的挑唆,这才急匆匆地夺到自己名下,并威胁臣女不许说出去,她要凭着这个功劳博得公主或者郡主的封号,然后才配得上晋王殿下。只是祸福难料,谁知道不世之功转眼变成了弥天之祸,臣女当时也给吓住了。但是妹妹常年在闺中,足不出户,她定然没有料到,自己一时的小任性小霸道,竟然会险些毁了陛下的江山,求陛下饶了她的罪过。”
沈云初明着替沈云颜求情,却是变相地坐实了她的罪过!
明帝逼视着沈云初,心中暗自惊叹,如此洞彻的思虑与分析能力,如此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如此毒辣的眼光,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位妙龄少女的身上,而这位少女……偏偏又是他誓死要娶来做妻子甚至做皇后的,想到这里,他的目中骤然射出凌厉之色,“你早知道会出问题?”
沈云初心头一惊,连忙垂头遮住眸中的神色,故作平静道,“臣女不过就是个刚刚及笄不久的闺阁女子,不曾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朝堂上大臣都未曾预料到的结局,臣女岂会早早就预料到了?”
明帝沉默了良久,才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出救治的法子呢。你今日让你父亲呈上的折子里说,你有救治的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沈云初心中暗喜,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吧,“关于亡羊补牢,自然要仰仗陛下龙威,臣女只能在原先的救灾策略上小修小补。第一,富人帮助穷人,单单按照区域划分是容易被歹人钻漏洞的,因此还应该对灾民进行登记,然后派遣户部的官员严格督查着,并且将救灾与官员的政绩挂钩,若是做得好,便得到陛下的升迁与嘉奖,若是事情不利,便惩罚相应的户部官员,如此方能官民一条心,众志成城。第二,陛下尽快派临江王或者甚是得百姓感念的临江王世子前去祭天。第三,应该千里传书给楚飞扬与程思扬两位大人,要他们全权处理边疆五郡事宜,将韩大人的罪行揭露给当地的百姓,重新树立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心与威严。第四,便是着工部官员加紧修缮废弃的仓库以及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最好是看几个奸商与奸臣,让受苦受难的百姓出出气,也看到陛下对他们的体恤之心。重新赢得百姓的拥护。”
京都百姓的民心,那绝对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的作用,明帝自然也是明白的。
沈云初说到这里,将袖中的折子恭恭敬敬地举到头顶,“这是臣女拟出来的详细的补救措施,请陛下过目。”
杜公公这才像是活过来似的,替沈云初狠狠捏了把冷汗,将折子呈交给,明帝,沈云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明帝的神色,但见他微微点头,她舒了一口气,朗声道“陛下,奏折上所写大体就是臣女方才所说,不过就是更加详细更加完善,只是臣女恳求陛下让荀少师做救灾的主事人。”
明帝这才将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她的脸上,明明是尚且稚嫩的小姑娘面孔,行事怎就如此老辣,救灾若是有荀少师盯着的话,总是救灾的策略有些漏洞,也不至于酿成大祸,但是前段日子荀阳偏偏撂了挑子,“你不知荀少师一直卧床?”
沈云初不能不感激荀阳,他置天下百姓不顾,也满足她对沈云颜任性的算计,她岂能辜负荀阳的一番厚望,“臣女斗胆恳请陛下要臣女去照料荀少师的起居,想来臣女的悉心照顾必然能让荀少师的病快些好起来,也好替陛下分忧。”
明帝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你是未出阁的娇娇,公然住到荀少师的府邸,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有些不合礼仪,怕是荀少师不会领这份请啊!”
沈云初硬着头皮道,“只要臣女师出有名,只要有陛下的圣旨,臣女愿意为陛下分忧,更愿意为了京都百姓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在乎虚名,让少师大人答应臣女的请求。”
明帝沉吟片刻,了然笑道,“沈家大娘今日献策有功,朕自然是要好好封赏的,前些日子礼部拟订的要上次给沈家二娘的礼单还在吗?全部赏给沈家大娘!”
杜公公赶紧领命,手中的拂尘晃一晃,十几位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盛满金银珠宝的托盘,晃得人眼花缭乱,沈云初只是瞥了一眼,便神色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她心里明白,金银珠宝不过都是浮华,她自己就是个有钱人,在荀卿那里的干股,每个月都有数不清的进账,况且,她虽然很爱钱,但是陛下是梁国最有权势的人,她从陛下那里得到的许多东西,都比金银重要也更难得,譬如名分与荣耀!
明帝这句话虽然是对着杜公公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沈云初,此时见她对这些财宝不屑一顾,心中很是赞叹,但是明帝的眼神却是越发复杂越发深沉,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沈云初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恭敬地叩谢道,“臣女拜谢陛下厚赏,不过金银财物非臣女所愿。再加上这些封赏本是陛下准备赏给臣女妹妹的,若是臣女收下,反而会使姐妹不睦,使父亲为难。况且如今京都之中又正是用钱的时候,臣女愿意将陛下的赏赐全部捐献给灾民,让百姓们感念陛下恩德。”
沈云初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御赐的财物说成“封赏”便是提醒明帝,他当初是准备封沈云颜为公主或者郡主的,如今封赏落到她身上怎就少了封号,单剩下财帛珠宝了呢?一碗水总要端平才好啊。
“难为你小小年纪却看得如此清楚明白,但是那些年过半百的人,仍然在蝇营狗苟,为了几两银子就敢草菅人命!”明帝禁不住叹息几声,妥协似的对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想要什么封赏,尽管跟朕说,朕听听。”
沈云初将头垂得很低,“臣女不敢,为陛下尽忠本就是臣女分内之事,若不是陛下胸怀宽广,肯听臣女这位闺阁中人的言语,臣女也没有机会替陛下分忧,没有机会为百姓们尽自己的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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