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的西宫中,陈皇后的寝殿里,姜子建正和她吵得不可开交。
他昨日前半夜就被大臣叫到阅书阁,说是有紧急军务要商议,结果只是写日常的琐事。可看几个大臣都是元老,他又不好私自离开,一陪就陪到后半夜。
后来又下雨,他也不便再回府,只好在阅书阁将就一晚。
清晨,他得到家仆禀告说大理寺来人将莘夫人带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局,一个弃卒保帅的局。执棋者便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眼中只剩下权力的母亲。
“那个女人,她害死了你的嫡亲儿子,本宫的嫡亲皇孙。她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便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陈皇后说得理直气壮,就好像日前莘夫人掉的那个孩子不是她的皇孙一样。
生在帝王家的凉薄姜子建明白,可那是他爱的女人和他期待的孩子,她身为祖母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夺取?贵为西太子又如何,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即便他日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就可以了吗?
过往种种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意义,姜子建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陈皇后,不住的摇头后退,“我去找父皇,我去找他说清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莘儿无关。”
“你敢!”陈皇后气得噌的站起来,“来人,将西太子抓进来。关进偏殿严加看管,非本宫诏不得出。”
“母后,你不能这么做。”姜子建昂着头,目光森然的看着上前的侍卫嬷嬷,“本宫一日还是西太子,你们就不能这么做。”
“这里是本宫的寝殿,不是你的太子宫。”
陈皇后一挥手,杨敬立刻带着人上前,“太子殿下,娘娘这可都是为你好,万望你暂时忍耐一下。”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姜子建就要被制服,忽听得外面响起细长的鸭公嗓,“皇上有旨,宣西太子觐见。”
先前的挣扎和抗拒都变成慌乱,姜子建抓着陈皇后的手,“母后,怎么办?母后……”
“没事、没事,母后跟你一起去。”陈皇后心底也是一片惶然,却还是安抚的拍着他的手。
“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只宣西太子一个人觐见。”
太监的提醒让两个人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姜子建才缓过劲儿来,“母后,还是我自己去吧!”
是的,一开始他便是要决定自己去面对的。她是他的母亲,但也是那个觊觎权势,将家族荣耀放在第一位的陈氏之女。
越是得到得多,便越是舍不得放弃,陈皇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建儿,母后为了做了这么多,你自己也做了这么多,到最后可不要功亏一篑啊!”
“我尽量。”姜子建用力的回握了她一下,转身就跟着太监离开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羽翼健全,可以争一争、抢一抢。可看到端坐于龙椅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那种历经过岁月沉淀的儒雅里藏着狠辣,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父皇,儿臣有罪。”他俯身一跪,卸下所有的骄纵和傲气。
姜云清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他,目光温和从容,“下毒的是莘夫人不是你,你何罪之有?”
越是宁静,越是波涛汹涌。
姜子建想说实话,却又忍不住害怕,“她是儿臣的府上的人,儿臣管束不利,难辞其咎。”
姜云清看着他眼中的懦弱,哪有半分太子应该有的气势。当初子睿进宫求他救姜云霁的时候,那份桀骜在一刻忽然变得难能可贵。
为君为王,都应有自己的气势,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当有自己的坚持。困境未至,已经丢盔弃甲,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方向都不能领导,如何能领导别人?
姜云清一声叹息,“你起来回话吧!”
从前还觉得他跟姜子睿有分庭抗争的实力,现下看来早已经不是对手。
“不管什么情况,朕都赦你无罪。”
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心疼,一连失去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还会面临失去两位妃子。但凡还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心痛。
“其实,其实跟武如梅暗中相会的人是儿臣,儿臣的确也让子规给她送过凉药,但儿臣真的没想杀她,一切都是子规自作主张。”
姜云清的心里“咣当”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姜子建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若是她没死,她会成为你的王婶,你是不是疯了?”
姜子建知道这话说出来就会有这样的后果,但现在姜云清已经对他失去信任。他不能再撒谎。他要用说实话,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让人震惊。
因为越是让人震惊的话,听上去越能说明真实。
“父皇你知道儿臣有多喜欢莘儿,若不是武如梅不择手段的勾引,儿臣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姜子建也很后悔,若不是被陈子规撞见,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那时候陈子规和武如梅走得太近,近得不用通报,不用敲门。所有人都低估了那个畏畏缩缩、毫无战斗力的小女人。
“那你就该跟她……”
后面的话姜云清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感觉到羞耻。作为一个兄长,他愧对姜云霁。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大殿上是良久的寂静。
姜云清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莘儿也是知道的吧?所以你虽然没有下令杀了武如梅,但是她不能容忍另外一个女子跟你保持着这种危险的关系,所以才会在凉药里下毒。”
“不,不是的。”姜子建说出这一切都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没想到皇上全将罪名加到莘夫人身上,“莘儿那个人平日里是骄纵一些,但是你要她下手杀人,她是绝对不敢的。何况良宵这么隐晦的药理,她怎么会懂?”
“那你觉得,子规会懂?”想起那个香消玉殒的女子,姜云清的目光就变得怅然。
陈子规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花,她说看见花落总觉得心里难过,所以她院子里的摆盆都是绿植。
莘夫人恰恰与她相反,喜欢各式各样的花卉,所以院中才会养着良宵那般罕见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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