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敬畏却又好奇的心情,钱教授望着天空出神,但是那条“青龙”却在眨眼之间就不见了。钱教授不甘心,他顾不得迎面而来的雨水,抬着头在铅块一般层层叠叠的乌云间搜索着,直到脖子都僵住了,却再也没有发现一点龙的踪影。
派出去观察水位的老乡这时跑了回来,说道必须马上撤离了,苇塘子的水眨眼就要淹没南岸,估计辽河上游的洪峰下来了,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要被水淹没了。
另外的几个人看着钱教授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不由得心中害怕,心里思忖着,这个知识分子到底怎么了?这个节骨眼是发癔症了吗?他们只当刚才的一阵轰隆声不过是打雷,也没有往天上看去,当然不知道钱教授看到了什么。
几个人也来不及跟钱教授细说,拉着他就往回跑,连来时带来的的双轱辘车也不要了,因为他们看到苇塘子里的水已经没了车轱辘了。
钱教授被人拽着,在苇塘子的小路上疾奔,浸透了雨水的苇叶子充满韧性,犹如小刀片一样锋利,钱教授的脸颊和脖子被割出了几道口子,鲜血淋漓。然而他却全然不顾,自顾自地抬头望着天,希望在看到哪怕一眼龙的踪迹,然而结果是徒劳无功的。
钱教授就这样被老乡们拉回了草棚子,连同他的自行车一起,被放在了满载苇叶子的拖拉机上。拖拉机突突突地从排气管子里冒出黑烟,喷了钱教授一身黑,他也全然不顾,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天空。
这样的情形,知道众人都回到村子里,把他弄下拖拉机,对着他大喊大叫,才让他从这种狂热的欣喜和探索中缓过神来。
老支书一时之间也顾不上钱教授,因为今天下了暴雨,收割苇叶子的活计到底没有完成,他有些闷闷不乐,但好在收割装车的没有白搭,都被带了回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也顾不上换衣服,冒雨查点人数和劳动工具,来回数了几个小时,确定没什么损失,这才又回到大队部。
一进门,便看到钱教授围着灶台,一边烤着火,一边嘿嘿地笑。老支书心里有点发寒,害怕钱教授因为淋了暴雨生病发烧,这要是烧坏了他的脑袋那可不得了。知识分子那不就是靠脑袋瓜子吃饭,脑子烧坏了那他可怎么活?
他忙坐到他身边,问这问那。
钱教授一看老支书把自己当成了疯子,便笑的更欢了,笑了一会,开口说道:“您放心,我没事,老支书,我今天真看见龙啦!”
老支书仔细端详了钱教授一番,又把手贴到他的额头上测了测,确定他没发烧,小声嘀咕道:“这可怪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钱教授一听他这么说,心中觉得好笑:“老支书,我没瞎说。您不是说看见铁箱子里有龙吗?我也看见了,就在天上飞呢!青绿色的!”
于是,钱教授将白天的见闻说了一遍。
老支书听完,拿出烟袋想抽烟,却发现口袋里的烟丝都湿成了一团,于是站起身走进屋里拿了一盒大生产,给了钱教授一颗,自己也点燃了一颗。
钱教授本来是不抽烟的,但是今天这些经历过于离奇,他觉得应该找一样东西寄托一下自己的精神,于是就斗胆抽了一口,被呛得好一阵咳嗽。
老支书叹了一口,压低了身影说道:“我说小钱,我得拜托你一个事。”
钱教授吸了第二口烟,不停地咳嗽,挣扎着说道:“您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肯定去干。都是新社会的主人,没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老支书给他捶了捶后背,让他顺顺气,说道:“看见龙这个事,你能不能答应我,别说出去。”
钱教授对他的要求感到奇怪,便问道:“怎地不能说出去?”
老支书站起身走到门边,向外望了望,确定没人,回到座位上,说道:“我白天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面子话,就是为了不让我手下的这几百号人着急上火。因为这回啊,我们真的是惹上了龙王爷了!”
钱教授听完心里一惊:原来这老头子白天是马列子孙,晚上又变成老封建了!
老支书接着说道:“你也别觉得我觉悟低,是个老迷信。也别觉得我这老家伙两面三刀。告诉你,我可是一心一意跟着党 中央毛 主席搞革命的。但是革命是革命,不信神是不信神,可是这世界上总有事情是解释不了的。”
钱教授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恩”老支书说道:“其实啊,我早就知道那个南湾子有些古怪。我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那里边有高人封印着了不得的东西。但是这也就是传说,我倒没去那里验证过,在我们这个地方,类似的传说数不胜数,也就较真不得。”
“但是”老支书话锋一转,脸上也浮现出一层神秘的神情,说道:“自从小哑巴的爹妈在南湾子翻了船,我就知道那里肯定有古怪。小哑巴的爹,使我们这里有名的浮水悍将,那在水里边比在岸上还机灵,别的不说,就是在水底憋气,他都能憋个五六分钟!这样的水性,死在南湾子,是不是有点蹊跷?”
钱教授感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原来这老头子心底竟然埋着这么多的事情,一时之间好奇心顿起,便追问道:“那您的意思是,小哑巴爹娘的死,跟池塘地下那口铁箱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老支书说道:“这件事说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的尸体是第二天被发现的。当时我就去了,就在南湾子的东岸,地上放了一堆袁大头啊。袁大头你知道吗,就是过去的银元,现在都不用了。在那袁大头堆里,还有金条,珠宝。我当时就看傻了,小哑巴他的爹娘的尸体还浮在水面上,他们就是为了这些金银珠宝才淹死在水里的!”
“看到这样,我赶紧找民兵封锁了现场,不让其他人进来,要是咱们这的老百姓知道这里有宝贝,那肯定疯抢一通。我找几个人先把小哑巴爹娘的尸首捞上来岸,发现他们全身乌黑,像是在煤油里洗了个澡似的。他爹手里边还攥着一个棍子,我上演这么一瞧,那哪里是棍子,分明就是龙角啊!”
“龙角?”钱教授惊呼道:“您怎么知道那是龙角?”
老支书说道:“我们这个地方近海还临河,天天和水打交道,解放前那自然是信龙王的,因为龙王管着天下的水啊。以前我们有个龙王庙,因为是地主出钱修建的,土改的时候被拆了。小哑巴爹手里的那根棍子,就和庙里塑像上龙王的龙角那是一模一样啊。”
“我当时就知道,一定是小哑巴爹娘贪心不足,一再潜水去偷龙王爷的宝贝,所以龙王爷发怒,将他们淹死在水里!那龙角就是给这里人的警告!这么一想,我心里有些害怕,因为岸上的好东西不少,一旦有人拿了,龙王爷还是会降怒的。当下,我就找人将那些财宝投回了水中,再清洗好尸体。最后毕恭毕敬地给龙王爷磕了好些头,又找人回来烧纸,这才作罢。”
钱教授“哦”了一声,很不以为然,虽然这件事确实透着诡异的气氛,但是也不能就那么肯定就真有龙王爷,就算有,那神仙能和普通百姓这么较真吗?
老支书看出了钱教授心中的不信,便说道:“小钱同志,你还真别不当回事。你听说我们这的老百姓接二连三地有人生病吗?”
钱教授回想了一下,确实队长老崔跟自己说过这事,便说:“您说的是,有人闹疟疾?”
老支书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是疟疾。我跟你说,这些生病的人,多数都是偷偷拿了岸上的袁大头,所以龙王爷才发怒了,降罪下来,让这些人上吐下泻,生不如死啊!”
“啊?”钱教授一听如此,心里不免也有些疑虑,以他现在的认识,是决计不相信什么鬼神降灾之说的,那本来就是毫无根据可言。但是如今这一连串的事情合起来,又让人觉得其中有着某种联系,让人有点脊背发寒。
老支书往灶膛里填了一把柴火,又说道:“所以啊,我就觉得这个苇塘已经不安全了,得尽快将苇叶子弄回来,所以搞了个大会战。哪成想,南湾子的事情还是暴露了出来,我想尽然都已经发现了,那就索性搞一次大的,让老百姓断了这个念想,没想到,弄出了一个大铁箱子,把龙王爷的真身给放了出来。今天的大暴雨啊,没准也是龙王爷降罪那!”
钱教授听他说完,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不以为意。毕竟他是个年轻的知识分子,受到新知识和新思潮的影响,根本不会相信龙王爷的事情。他的想法是,对于今天出现的龙,一定有个科学的解释,或者是一种异象,或者是一种未知的生物,但绝对不会是一种超自然的神明。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老支书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请你保密。因为这里的老百姓生活得不容易,就别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了,所以啊,我请求你对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钱教授对于老支书的良苦用心很是感动,便允诺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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