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的满城风雨的愚王谋反本以盖棺论定,谁知最后证明愚王是清白的。皇上下令处斩了几个人,平息了此事。表面上,这件事是出于误会,并未造成重大影响,但朝臣都感觉到朝堂的风向变了。
接连几天,丞相在早朝启奏,皇上都直接无视了,退朝后,丞相想进御书房面见皇上,也被挡在外面。
虽然绝大多数人推测,皇上冷落丞相最多也就是一阵子,毕竟丞相扶持皇上登基功不可没,又是朝廷肱骨之臣,皇上气消了就会恢复如常,但是孙惟庸心里有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次是彻底激怒了皇上。
一国之相,为一己之怨,制造怪象,惹百姓猜疑在位之君,动摇国之根基……虽无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但皇上心里无比清楚。这些日子,他天天替皇上顶着脑袋去上早朝,皇上没杀他已算仁至义尽。
经过这一件事,他算是明白了。他不是斗不过云筝,而是压根就不该跟她斗。这个女人料事精准,心思缜密,丝丝环扣算无遗漏,比阴谋陷害,他的这些手段恐怕在她眼里就如同班门弄斧,因而,孙惟庸不想跟云筝斗了。为她一个人赔上整个相府,不值得。
孙惟庸打发长子带着礼物前去王府探望,意在与云筝修好,但是,孙玉谦的想法与父亲并不相同。
“大公子真是稀客啊。”
祈云筝人未到,声先至,孙玉谦冷冷望着门口进来的人,坐在原位不动,连份多余的客套都省了。祈云筝也不在意,自顾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侧靠着扶手,和气的冲他笑。
明人不说暗话,孙玉谦更是不屑虚伪,何况彼此都清楚他今日的来意。“在下有些许疑问,但望娘娘解答。”
“大公子请问。”
“当日娘娘探望柳氏,在下也在场,实在不明娘娘是如何说服柳氏与你串通。”整盘棋他占尽赢面,输,只输在这一招。他不明白,云筝是如何在他眼皮底下教柳月兰说谎作戏。
“怎么能说是串通呢。”祈云筝悠笑。“柳月兰明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想活命就只能求助于我,从头到尾她跟我都是同一条船上的。”
“但是你要杀她灭口。”在一个人绝望之时,她吐露的必是真言。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柳月兰绝没有一丝作戏的痕迹。
“灭口,得有个灭口的理由吧。柳月兰一无所知,我为何杀她?”
“可当时你说……”柳月兰听了她的那句话就像丢了魂儿一样,要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王爷不希望你乱说话,他指的是这句话?祈云筝淡淡一笑。同一句话,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理解。孙玉谦会以为柳月兰知道秘密完全是因为她后来的诱导,而柳月兰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她以为密谋造反的人是她,她的那句提醒是拿白释天要胁她担起罪名。
简单来说,她在孙玉谦面前演了一出戏,诱导他相信柳月兰是一枚弃子。像他那种性格,不会相信从别人嘴里直接问出来的答案,所以他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去吓唬柳月兰,可他不知道,柳月兰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秘密,他以性命相胁要到的只会是一句谎言。
“大公子凭什么以为在同样危险的情况下,柳月兰会选择相信你而不是我?”
孙玉谦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安排了一出戏逼柳月兰开口,他也认定她为了活命一定会说真话,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对他说真话。“是你们串通一气!”
祈云筝摇头,她没有指使柳月兰做任何一件事,包括那个谎言。柳月兰是凭自己的判断而行动,大概这才是他想不通的原因。“在大公子眼里,女人大概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可以任意摆布利用。”
“你的意思是,我被柳月兰耍了?”孙玉谦的声音从齿缝迸出来。他可以接受输给面前这个女人,但是柳月兰?她在他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如!
“大公子最好学着尊重女性,因为令你功败垂成的不一定是强大的对手,也有可能是你不屑一顾的小人物。”知道为什么柳月兰见了她会表现的那么抵触,那么不友善?因为她愤怒。她害她受苦,她却还不得依着她的心意行事,虽然结果是她得了救,但让人牵着鼻子走的这种心情,怎么也不可能平静。
“输给柳月兰?”孙玉谦的语气很不服。“也许她编的谎言骗过了我,但在幕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你!”
这有区别么?难道输给她就有面子?
“定国寺出现的怪象,太后祭天惹天怒轰倒宝塔,尚书省调查发现怪象是人为,修塔工匠与愚王府有关,深夜搜查王府找到诅咒皇上的法器,愚王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孙玉谦语速极快,情绪有些激动。“宫中举办宴会之时,愚王擅闯皇上寝宫意图染指华妃,你对愚王的回护动摇皇上的信任,谋反的矛头皆指向于你,再联想到你请命出战,皇上必会起杀心——我的计策可以说天衣无缝!”
是啊,他的计策是很完美没错。倘若到此为止,愚王府也好,她也好,都不再有翻身的机会。
“轻信柳月兰是唯一的败绩,我认了。但你怎会知道我一定会相信柳月兰,按你的预料从她口中套出秘密告知皇上?”她或许有本事谋算全局,但她如何能左右人心?
这个么……祈云筝微微一笑,她只能说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他的成败。孙玉谦自信骄傲,做事果决不留余地,这些确实是他的优点。可是自信就会疏漏大意,不留余地就势必会赶尽杀绝,她把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岂会不上钩?孙惟庸谨慎小心,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所以他绝不会轻信柳月兰,但孙玉谦就不一样了,他不但会信,而且会深信不疑。“我不知道,可是大公子确实按我所想的做了,不是么?”
孙玉谦面色难看,他想不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探望柳月兰是为了引他上钩,可她如何得知他一定会上当?正因为他步入她的骗局,将愚王的秘密告诉皇上,才会有愚王中毒的苦肉计,给云筝当着皇上的面诘问父亲的机会。她巧妙利用了父亲的孝心,知他不会拿祖母发誓诅咒,就这样轻易勾起皇上的怀疑,将矛头调转回来!
“大公子大可不必纠结,很多事都是深追不出理由的。就如同皇上疑我信我不过是一念之差,他未必真的对我完全放心,但有人故意从中阻挠离间,他自然会对此人产生敌意……人性本就如此。”
孙玉谦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却也没有再多争辩。“最后我想再问娘娘一件事。”
“大公子请说。”
“皇上下令封禁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娘娘身在王府之中如何操控祖母的病情?”
“大公子既然问起,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祈云筝微微笑。“我的丫头来自乡下小地方,从未见过祈王亦未听说过白祈联姻的趣闻……那件教皇上看了窝火的衣裳是从何而来?”
孙玉谦对着她轻佻的眼神,目光凛寒。
大家对个中蹊跷都心里有数,就不必明说出来了吧?
“娘娘果然好手段。”
“彼此彼此。”她姑且谦虚一下。
孙玉谦看着她恣意洒脱的笑容,眼神只是冰冷。“在下还想提醒娘娘一句,莫要得意太早。”
这是提醒,还是宣战?她原以为孙惟庸让他来这一趟是为了求和。
“告辞!”孙玉谦抱拳,很没诚意的敬了一礼,拂袖而去。
祈云筝探着身子,一直到他走远,才笑眯眯的倚了回来。
“他专程来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些?”封凌霄听完了全程,对他的来意很是不理解。
“当然不止,没瞧见人家对我示威么。”
“连这点小事都参不透,还想跟你斗?”孙玉谦简直就是个笑话。
也不能这么说,孙玉谦在白国朝野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嘛,白竞天手下这班人素质确实不怎么样。摆平丞相之后,就只剩下那位机智、谋略过人的宇文先生。
当然,还有她那位色艺双绝的妹妹。
“回回都是让子,给他们机会先攻,这一次也该轮到我了。”悠笑的眼眸暗暗闪烁算计的光芒,她的神情如此写意轻松,以至于极难察觉幽暗眸底的残忍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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