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神色凛住,问她怎么了。宋安七衡量了高下,把杨理找上她的事情稍稍修饰讲了出来。
“之后第二天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捏着衣角,她紧紧稳住嗓音,“我找借口回过家了,他让我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沈辰愣了愣,见她直直盯着他,哦了声恍然一笑,“没关系,过不久你家……应该还会被搜查,只要证物没被人拿走,我就能把它找出来。”
宋安七有所隐瞒心中愧疚,尤其他眼神坦然自若,“……那麻烦沈检了。”
等她把爸爸留下的密码盒破解了,取出里面的材料,到时候再向他坦白请求原谅好了。沈辰父亲在最高院做法官,到了那一步,很多地方还需要沈老的帮忙。
“安七。”沈辰跨进电梯又回过头来,“你那咖啡是哪买的?”
“啊?”
“你这几天给陆子翊泡的咖啡,还勉强有咖啡味儿,我囤点放办公室里。”沈辰扬了扬眉,等她答案。他试了无数牌子了,就没找到一家合适的。
“……忘了。”宋安七窘迫地吐吐舌头,“我也找了一个下午,好像在城北旅游古镇那边一家小店,我回去看能不能找到包装纸,知道牌子了打给你。”
沈辰失笑,“是七七你做得出来的事。”
病房里空无一人,卫生间门虚掩着。宋安七正把风衣往衣架上挂,哗啦的水声慢慢停了。陆子翊走出来,一抬头,擦着湿发的手停了一下,“他们回去了?”
“要吹干吗?”宋安七踮起脚,习惯性去拿他手上的毛巾。
陆子翊抬手,避开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来……”
宋安七迟疑着脚尖不肯动,陆子翊无奈地叹了口气,捉着她的腰把人带到卧室,“听话,不用等我,我可能要忙到后半夜。”
“那孩子——”宋安七红着脸,拉住他袖角,巴巴看着他,盈盈的眼睛里快溢出水来。
陆子翊唇角一滞,眉眼抽了抽,冷着嗓,“还有时间,不急这一两天。”
由着他撇开她的手,像只被淋过雨的蜗牛迅速钻回壳里,宋安七收回了手。无力看着他走出去,还贴心替她关上卧室门。
非得要晚上去调查陆氏上下动向吗?如果偶尔一两晚,她不会放在心上。但医院里每一夜他总是忙着连觉都没有时间睡,而又偏偏等到上午她起床,他才去睡。也许是敏感心作祟,但她总觉得他在躲她,因为病房里只有那一张双人床和很窄的看护床。
陆陈慧娟不会骗她,可是陆子翊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孩子的事情?
有时候她觉得和他很近,近到彼此呼吸都能融为一体。可有时候,她又被他推得很远,甚至拒之门外。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原来爸爸日记本上那两句诗是这意思。
揉了揉眼,呼了口气,宋安七走进厨房,接过他手中的密封罐,“我来吧。”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过泡杯咖啡,也能洒得整张料理台都是。
陆子翊难得地叹了口气,“只要这么多就好了啊。”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把咖啡杯递进他手里,宋安七抬起眼玩笑道。
把咖啡杯搁在料理台上,陆子翊挑着眉弯下身,“原来这么崇拜我。”
温缓的吻堵住了宋安七的反驳,像是在安抚他之前对她的拒绝,陆子翊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宋安七睡回床上,没把卧室门关死,客厅泻进来的灯光能令她安心,安心到她竟有些贪婪这样只有两个人隔绝了风浪的日子。她越来越会麻痹自己了……
随着初冬第一场小雪,江城陆家冰面下的暗潮正一点点涌上来。
第二天,陆祁峰召开记者会,公开征地赔偿价额和拆迁户签署的合同,平息了强拆风波。
第三天,陆相洲终于召开了董事会议,再度推举长子陆祁峰暂任陆氏代理执行董事,陆老爷子没有反对。没费多少周折,陆云扬跟着也回了陆风。
第四天,外头风波又起,有人暗地里组织民工伪装成被强拆欺压的百姓跑公司楼下举牌示威,抗议指责陆祁峰记者会上公布假信息。
第五天,撞车故意伤人案开庭了。公诉人沈辰和他手下,嫌疑人辩护律师唐睿。
这场庭审,成为了江城法院刑庭上最为经典的一桩反转案。
偌大的刑庭旁听席坐满了人,一大半是来赶一手消息的记者。事故发生以来十几天,没人捕捉到陆子翊状况,外界的揣测集合起来都快成一本《聊斋》了。有消息说,今天陆子翊会出现,一窝蜂全都来了。
开庭前五分钟,陆子翊到庭。
全场轰动,有不怕死的记者冲过去想采访他,被法警拦了下来。毕竟是在法院可以驱逐出庭,记者们也都收敛,不敢太放肆。
陆子翊优雅从容走到前排,冷冷环视了一圈,在与陆云扬错愕的目光相撞一刹那,狭长的眼倏尔上扬。清冷长眸里的笑意像是冬天雪地里的太阳,灼目得很,却又透着瘆人的寒意。
躲在门口站人群里的宋安七找了一圈,陆家就陆云扬和他身边的老五陆云维到场。
案情简单明了,嫌疑人又主动得生怕自己定不了罪,公诉人指控的内容他都认了。医院由陆子翊伤情开出的报告为腿部挫伤、全身多处软组织受伤结论轻伤、头部轻微震荡,后果并不严重。案子的审理顺利得让想听猛料的记者咂舌,纷纷惋惜亲自参与公诉的高院副院长和嫌疑人请来的金牌律师成了摆设。
法官审判前,最后一次询问受害人还没有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陆子翊点头,他身边戴着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抱歉,有。由于案发现场被告不负责任的言论,导致我的当事人陆先生的名誉在近段时间受到严重损害,所以我方当事人要求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我想提醒对方律师,附带民事提起条件只包括物质财产损失。”唐睿第一次开口。
“稍安勿躁,我只是提及一下我方当事人提起民事诉讼的缘由。否则一个不小心给在场记者留下我方仗势欺人的印象,明天新闻可就又好看了。”
把起诉书、代理委托书及相关证件递给法官助手上交,眼镜男讥讽着,不急不缓走向原告席,“陆先生只要求被告就因伤养病期间工作上受到的经济损失、损毁的BMW~760Li~Individual维修费进行部分赔偿,至于陆先生医疗费用,出于人道主义考虑避免给被告经济方面太大压力,陆先生放弃追偿。”
“史杰啊……”“竟然是史杰……”渐渐有人看清楚律师的相貌,旁听席掀起一阵压抑的喧哗。
随着男人沉稳入座,唐睿迅速掩去眼底的讶然。
在法律界,他在史杰面前只能算是一位拔尖的学生。导师不止一次在课上提及当今我国刑法领域贡献最大的三人中,必少不了史杰。史杰痴迷研究,很少代理诉讼,但经他手的案子个个精彩。他接诉讼,只凭兴趣。
宋安七曲起手肘碰了碰身边护着她的霍楠笙,“沈检请来的?”
“他不认识。”霍楠笙也没理清楚,事先说好从外地请位名律师来,以防现场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
谁想得到,请到了史杰!
陆子翊俯在史杰耳边轻语了几句,史杰再度起身,“陆先生身体不适,需要立即去医院。陆先生希望他的二哥即在场的陆云扬先生接受他的委托,代他决定诉讼后半部分赔偿事项。”
“可以吗,二哥?”陆子翊噙着淡淡的笑,清冷的眸直视旁听席上被震住的陆云扬。
二哥,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叫他,二哥。
陆子翊的离开并没有妨碍诉讼继续审理。宋安七拉着霍楠笙往人群里钻,躲过陆子翊离开时的视线,留在了庭审现场,她很好奇陆子翊这几天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经过法院认可,赔偿款最后一共有一百三十万。肇事司机开始慌了,不停看向唐睿求助。唐睿提出事故起因,意图将视线转向陆风地产暴力拆迁问题上,打情理牌。
很不凑巧的是,这正中史杰下怀,牵扯出房子在事故发生前刚过户的事实,拿出了另一份与陆祁峰之前公开的截然不同的赔偿价额表以及合同。价格略低于之前标准,但在签拆迁合同前陆风吸纳了所有因为失地而失业的劳动力进入旗下建筑行业,招工合同在前,拆迁合同在后,因此这项折中条款并没有记入拆迁合同之中。
招工合同以及找来的证人,证实了这个事实。原告席上的陆云扬,渐渐坐不住了。
肇事司机急欲疯狂,一百三十万,这几乎是天文数字。他可怖地看着侧手边的陆云扬,在看到陆云扬面无表情对赔偿款额点头认可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法庭的宁静。
“骗子!骗子!”
沧桑的中年妇人冲到旁听席最前排,愤怒指着陆云扬,“骗子!你不是说老周帮你撞他,他只要坐几个月牢就可以了!”
肇事司机懵了,陆云扬寒声大吼,“法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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