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朵有些诧异秦孺陌竟然会顺从地答应,但后来觉得秦老爷子可能另有用意。
因为良子给他们安排的是分房而睡。
她被安置在东南角唯一的两层楼阁之上,楼后还有一处竹蔓水榭的天然温泉池,从阁楼后门下去的木梯就可直达池子,应该算是额外的优待吧。
而秦孺陌则睡在老爷子卧室的旁边,这样显而易见的居心毋庸置疑是被授意的。
对于这点,云朵朵倒也不介意。不管她再是怎么讨厌,秦逸海总归是秦孺陌的亲爷爷。爷孙俩想要秉烛夜淡,岂是她一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饭后,秦老爷子照例要去焚香室打坐消食,要和自己的“夫人”,也就是那座蜡像单独待一会儿。
据说这是四十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云朵朵对此滋味复杂,这算只是一场做给子孙看的恩爱秀还是老人特有的恋旧心态在作祟?照秦逸海对待家人寡情苛刻的态度,她实在不想把“痴情”这两个字与他挂上钩。
秦孺陌借此空档陪老婆逛玩一回“逸海山庄”。
重重叠叠的尖檐建筑从外面看似乎也就一个足球场大的面积,但身在其中才发现什么叫“曲径通幽”式的庭院深深。
建筑后的大片青竹花园内,还有五六只丹顶鹤优雅地在水塘边顾影梳羽,此情此景当真让人闻之忘俗。
“这里是不是也是江夫人设计的?”云朵朵拨动着青竹叶上的水滴,忍不住猜测。
极度精致中带有脱俗的恢弘气势,很像是江芷树特有的手笔。
“嗯,这山庄设计者挂的是公司名字,所以外面的人很少知道这也是我妈的手笔。”秦孺陌点头。
“爷爷当年给这‘逸海山庄’满世界寻找合适的设计师,经多次投标才选中我妈名下的公司所给出的方案,哪知他后来能说动总设计师当秦家的儿媳。”秦孺陌点头,又笑,“他在那时已萌发建造秦宅的意图,这山庄只是筛选秦宅设计师的暖身运动,而且把我妈拐进秦家似乎省了一笔高昂的设计费用呢。”
云朵朵忍不住笑开,话有些扯蛋,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秦逸海那个老混蛋会干出来的事。
秦孺陌见她笑开,忍不住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唇,然后蹲身在池塘边,从岸边的鱼粮盒里捞了一张鱼虫干撒到河面上。
肥美的五彩锦鲤如浪花般层层围涌,煞是好看。
“你也来?”他笑着抓了一大把虫干递给云朵朵。
云朵朵突然记起当年给教堂喂鱼的“美好”回忆。她和霍杰德那时还小,感同身受老是怕鱼儿饿死,领到社区义工的任务后,他们蹲在塘边每隔十分钟往水面上撒一把面包屑。等到桑德拉嬷嬷找过来时,他俩已经喂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鱼粮。
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内,教堂的池塘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鱼这种灵动的小生物。
“没事,你看。”
秦孺陌见她苦巴巴地瞪着手里红糊糊的虫粮,就指向岸边的指示牌。
上面注明了什么时辰才能喂食,而现在正好在时间段内。
云朵朵将手一挥,大把的鱼粮撒落,鱼儿们争想蹿跃,丝绸般的鳞纹在昏暗的夜灯下熠熠生辉。
她高兴地原地蹦了几下就被秦孺陌按住。其实肚皮还瘪得跟从前没区别,最多因吃得太好而长出些胖嘟嘟的腩肉围在腰际。
两人一起蹲在池塘边小把小把地喂鱼,难得享受平和的恬静时间。
然后,背后突兀地传来阵阵“踏踏踏”木屐踩石板的声音。
换了身日式浴衣的良子气喘吁吁地奔到他们身边,深深地鞠个躬:“少爷,老爷请您去会客厅,有个重要的客人已等在那里。”
云朵朵和秦孺陌互看一眼,起身欲走却被良子小心地伸手挡了挡。
“老爷吩咐只让少爷去见客,少奶奶您就不必过去了。我来服侍您去泡温泉放松一下好吗?”她温软地笑语请求。
既然这样,云朵朵当然不能勉强。秦孺陌走后,她就跟着良子“踢踢踏踏”地走进阁楼后的温泉池,整套的泡浴工具已经用一只精致的小木桶装着飘在水面上,池边还放着折叠整齐的洁净浴衣。
“良、良子……吃饭的时候,那个谢谢你。”云朵朵换上泡浴专用泳装,舒服地抱膝坐在熏香的热水里。她看着为自己忙上忙下的妇人,别扭地道歉。
良子毕竟身份不同,受她伺候总有些道不明的尴尬。
这温泉池就如“逸海山庄”本身,看似小巧却是内有乾坤。
三个独立隔开的浴池用竹蔓相隔,有深有浅温度也有变化,最里面的热气腾腾红如血池很是诡魅。
良子介绍说里面长年用天然水热熬着珍贵藏花等药材,老爷子用来强身健体的。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老爷最近心情不好,平时他不是这样的。”
良子明白她指是什么,似乎完全不在意被泼汤的对待,笑得温柔又明快,看不出一丁点委屈。
当她凑后身后时,还是清晰地能闻见她身上有烫伤膏的药香。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良子,你……您自己忙去吧,不用伺候我。”
云朵朵实在受不了被这样一个烫伤的、年纪都够当她妈的妇人伺候。
良子和珮嫂这些人完全不同,她可以撒着娇地享受珮嫂白月小安她们的服伺毫无心理压力,但就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的招待。
正在往池水里倒药粉的良子似乎愣了愣,端坐在池边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吧,少奶奶,您自己小心。”
良子犹豫了片刻,终于放下手里的小木勺,欠身后又“踢踢踏踏”地走了出去。
云朵朵取过那只小木勺,一勺勺地往自己光洁的皮肤上泼水。池水飘荡宜人的淡雅药香,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水浅只到腿根,所以她能蹲身在水里不至于有窒息感。
有个事实,她一直没有机会纠正秦孺陌。
秦孺陌以为她怕水或怕大面积的水面,或者还怕被丢进水里等等,事实并非如此。
她只是怕全身浸没于水的窒息感,但并不怕水及水面本身。
像现在上半身露在水面之上,下半身抱膝坐在温热的池水里,感觉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的舒适。
秦逸海虽坏个透顶,但的确是个很会享受的老家伙啊……
她暗暗叹吁,背靠池沿微荡身体,眼阖紧梦未起,耳边却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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